靖海王_第八章 市舶 (高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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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市舶 (高寀) (第1/2页)

    高寀举起手中的杯,啜了口龙井却不咽下,茶水在喉间打了滚后,又吐回杯子中。旁边伺候的门子慌忙接过杯子,下去换了一杯上来。紧接着身后立着的女婢伸手递过来一件德化白瓷烧制的烟斗。烟斗中塞满了金黄色的烟丝,事先已经点燃。高寀将烟斗叼在嘴上,深深吸了一口。顿时觉得全身毛孔舒展开来,从上到下无不舒坦。

    这每日清晨用膳后用上一斗金丝烟,是高寀新养成的习惯。这金丝烟也是去年冬才刚刚在福州的达官贵人中流行,这物原本中土不产,据说出自吕宋由海商贩来福州。有知道此物的海商称它原名为“淡芭菰”。原名本不易记,又由于其状若金丝,福州人就都把它唤做金丝烟,也有风雅的叫它南灵草,大约是因为其能提神解乏之故。

    这金丝烟,本是舶来之物。福州流行后,身价倍增许多。日前吕宋商路不通,世面上存货有限,更成为有钱也难买到的稀罕货。当然高寀根本不在乎它价值几何,以他目前在八闽之地的身份,只要放出话来自己好这一口,自然有人排着队,想尽法子的送来。

    高寀躺在太师椅上,眯着眼享用着他的金丝烟,耳朵却也没有闲着,正立起来全神贯注的周之范的汇报。周之范正坐在下首位,作为高寀的幕僚,每日都要讲高太监手下报上来的呈折汇总,念与高太监听。

    “税吏丘九成三月奉税金金十两,银一百三十六两。”

    “聚宝祥献紫金三百二十两,天福昌献给大珠三十颗,源泰昌献给宝石酒黄青红各十颗。”

    “闽安巡检司送捧表入贡东番使者四人,入柔远驿。”

    “东番使者”高寀听到这儿,他举起手止住周之范,不让他往下念。

    福建市舶司早在成化十年就由泉州迁往福州。市舶司按照永历年旧例就由内臣提督。高寀的钦命差遣就是提督市舶司兼管税矿务。提督市舶司是正差,矿税务倒是兼差。只是自嘉靖禁海以来,福建市舶司就只管琉球一个番邦入贡事宜。按现例,琉球是十年一贡,市舶司都清淡出鸟来,万历间更是连市舶司衙门都给裁了。高寀从未留意过市舶司的事情,今日突然说有东番使者前来入贡,不由得不惊讶,他有点怀疑周之范是不是看错了,追问道:

    “那里来的东番使者?”

    周之范闻言把闽安巡检司的呈状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方回道:

    “据闽安巡检司报,此入贡使者四人,来自东番大员。四人中有两番人,两汉人。为首汉人称大员新港社番酋打马里仰慕中华,愿捧表纳土。目前四人已送入柔远驿,鹿皮玻璃等方物业解送到进贡厂。”

    东番大员,高寀来闽地已有年头,对此处有点了解。大员,乃福建海面以东澎湖之外的一处大岛,其处居民多未开化,一直被认为是不毛之地。今日居然有人来捧表入贡,倒真是稀罕事。所供方物竟是鹿皮玻璃。鹿皮倒是不足为奇,但这玻璃可就却不寻常了。想到着,高寀追问道:“确信这东番所进的是玻璃吗?”

    周之范干脆番到了贡品列项一样照样读了出来:

    “水晶玻璃杯五十盏,尺许端容镜三十面,千里镜三盏。”

    听到这儿,高寀心中像是找了草般的痒痒,再也坐不住了。他跃起身,放下烟斗,用手揉了揉鼻子道:

    “换我的飞鱼绿绒氅衣来。备轿,咱们先去进贡厂瞧瞧。”

    福州市舶司进贡厂位于福州府城东河口。进贡厂,多用于存放琉球入贡所贡贡品。而琉球贡品以香料和硫磺为主。内有硫磺库一座,更有拣、筛、煎、销硫磺两廊房共二十间。所以进了门刚过了尚公桥。就闻到刺鼻硫磺味道。

    高寀顾不得这些,问清楚了东番所进方物暂存在盘点贡品的锡贡堂内,就一路奔过去。差人打开门锁,推门进去。就看到几十个红木箱子摆放在堂中。

    把箱子打开,装有鹿皮的箱子自然不值一提。但几个装玻璃器皿的箱子里的物件确实是精美绝伦。

    那水晶玻璃杯被放置在红绸缎之上,晶莹剔透。阳光下观之,通体找不到一个气眼,与水晶无异。高寀到底是宫中之人,见过些世面。知道这玻璃除了常来自西洋外,大明山东颜山一带也有人烧制。然而颜山一带烧制的玻璃更似玉,多做珠子之类饰品,断无今日之见水晶玻璃杯般透明。

    这玻璃杯已经是稀罕的宝物,但和那修容镜比起来,还要差上一等。这修容镜,尺许高,四周饰有鎏金,镜面平整似一潭死水。人拿起来对镜面一照,人像清晰可鉴,眉发纤悉之处也看得一清二楚,远非铜镜之类可以媲美。

    还有所谓的千里镜,则是三个铜制圆筒。一头大一头小,从外观上看不出其妙处。高寀拿了一只在手,前后翻转了看了一遍。原来这千里镜由粗细不等的铜管构成,细管纳入粗管之中,故前后可以收缩,可收可放。两头各置一块镜片。高寀举起这千里镜到眼前,从小头镜片处望外望去。这一望倒是吓了高寀一跳,门前守候的士卒一下被拉近到面前似得。高寀顿时窥得门径,他再举起千里镜,闭上一目,却从窗外望去,果然远处的控海楼犹如是对面相视,连挂在楼上挂在屋檐下的铃铛都似乎能伸手摘到一般。“好东西啊”高寀心中赞道,“虽然千里二字有点吹法螺,但也确确实实是见宝物啊。”

    高寀一会儿或又拿起千里镜四处张望,一会儿或又拿着端容镜整理下发髻,一会或又捧起一个水晶玻璃杯在阳光下赏玩。真可谓是心花怒放,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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