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市舶 (高寀) (第2/2页)
“天津的马税监前些年从泰西来的僧人手中诈了一个水晶玻璃三棱镜,时常拿与我等炫耀。今日见了这几件宝物,他那个水晶玻璃三棱镜简直是不堪一提的破烂玩意儿。” 高寀心中得意,但转念又一想:“这些物件都是东番贡品,但我来福建也有时日了,却从未听说东番大员有这等出产。其中蹊跷,还需问一个明白。” 想到这儿,唤个手底人过来,命他立马去柔远驿,将那几个东番大员的使臣唤到此地问话。 柔远驿离进贡厂不远,很快四个东番大员使者就被带到高寀面前。高寀仔细打量下这四个人,有两人显然是东番人,一老一少看上去有些惶恐。另两个是汉人,其中一个一看便是下等人,而另外一个则是瘦高的老者,一身儒士服。高寀觉得他很面善,留意仔细观瞧他的面貌,却又着实记不得这人像谁。 倒是这人很有章法,先给高寀见了礼,然后徐徐到来入贡经过,所述犹如呈案中所记录一致,无非是大员新港社的番人因受到泉州海商号黄合兴的教化,又得于一城等人相助御敌。因此仰慕中华,愿意纳土归顺大明,自己是大明人士,名叫古愚,恰逢其事,受雇随同前来等等之类。 高寀并不关心这个,他关心的是那些宝物来历。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大胆刁民,我看你是勾结外番,假借纳土入贡为名,实是窥我海防虚实。还不从实招来” 这是高寀看家本事,不管何事,先扣一个罪名给他,待他怕了,再一点点诈出他所想要的。 果然,那个古愚慌忙伏地称冤,高呼不敢。 高寀脸色稍缓,但言辞还很严厉:“就算东番大员奉表纳土是实,你所言也不尽吐实。”说着举手一笔划,指向堂内所陈列的箱子,“我来福建多年,从未听说东番大员有这等出产。这些贡品贡物又是从何而来。”
对面的古愚似乎对此问题早有准备,马上就应答到:“老公公明鉴,这事要从黄合兴号一位掌柜说起,这个人虽生于中华却长于异邦,自幼习得泰西制玻璃之术,他在大员觅得一处可制玻璃矿石,故此募人开矿采石,以药炼之,方制得这些贡品贡物。” 这番说法,倒是与高寀对玻璃的认知相符。高寀推敲下并无破绽。脸色稍缓,挥手道:“你等先起来吧。” 这个古愚这才直起身来,随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礼单,双手奉上,说道:“早闻老公公替天子镇守南库,为社稷分忧。黄合兴商号诸位掌柜仰慕许久,特备薄礼一份,交于不才带来,请老公公笑纳。” 高寀接过礼单,打开一看,里面用泥金的字写着玻璃杯十座,端容镜五面,金丝烟五十斤。高寀看后大喜,嘴上确实推托:“为万岁爷做事,自是奴才的本分。怎好受的你家商号的礼物,还将回去。” 古愚躬身道:“全都是些微细之物,本不堪泳,进献给老公公,用于赏与下人们。” 高寀假意道:“既然如此这般诚意,我就勉强收了。你家商号可还有话带我”。既然收了别人的重礼,自然要听听这送礼人诉求。高寀虽然贪心些,却不是坏了官场规矩的人。 果然古愚答话道:“也无他事,但求东番大员纳土这一桩,望老公公从中斡旋,玉成这一美事。另外小可野外之人,不懂宫中规矩,进贡一事尚有一处,请老公公提点。” “但说无妨!” “老公公您想必业已察觉,此番东番大员进献的玻璃器皿等物,虽贵重却都是易碎易裂之物。自福建到京城,路途遥远,一路舟马颠簸,若有损伤,到了京中,朝廷按数点验时怪罪下来,不才恐怕担待不起。这能否有万全之策,请老公公教训”。 高寀一听,心道这事好办,张口就告诉他:“这有何南,你在贡册中先留有余地,原本进奉十件的,就书五件,留有五件,倒是也好替换。” 这么一说,古愚似乎恍然大悟:“老公公,这一提点,不才茅塞顿开。这封册中就写水晶玻璃杯三十套,端容镜二十面,千里镜两个。其余多余之物就暂且寄存在老公公这里。若有差错,也好有个周全。” 高寀看了古愚一眼,心想这老夫子请教是假,行贿是真。本来高寀就打算把这些玻璃器皿的贡品眯下一部分,自己想上墙,这便有人给搭梯,当然是件美事,心头高兴,一开口对古愚的称谓也改了:“古先生果真是个知礼数,明事理的人啊,既然如此,就照古先生所言办,你先把奉表贡册奉上,待我也写一封奏章,派人一同以快马带去京城,一并呈于圣上。古先生且回柔远驿,安心歇息。本大使担保不出二十日,朝廷必定召你等面圣。至于纳土一事,我在奏章中会阐明,黄合兴商号教化之功是飞不了的。” 古愚等人再次谢过高寀,起身拜别。高寀依旧处在被横财砸中脑袋额兴奋之中,他抄起了一幅千里眼,调整焦距往门外望去,正望到古愚一行人出门时的背影。突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第一照面看到古愚感觉面善的愿意。从古愚消瘦的身影上看他特别像过去朝中的一位大臣。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高寀自己还是冯宝手下的一个小太监。高寀使劲回忆也未曾记起那位大臣的姓名,依稀记得他似乎姓耿。这两人两人身材容貌都要有五六分相像。不知古愚跟这位耿姓大臣有何关系。 “管它呢”高寀继续把玩着刚到手的玻璃器皿,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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