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皇城少年志(下) (第2/2页)
个,他没见过的还不知有多少,说到底,在载淳看来,他的皇阿玛,虽然英年早逝,但这么多年来是吃喝嫖赌抽一样不落,这辈子也算是值了,昏君的名头那固然是无处申辩,不过在大清这么多或自虐或叽歪的皇帝中那也算是个性,可眼看着自己油尽灯枯,马上就要功德圆满,偏偏良心发现,自毁修为,淅沥哗啦地给载淳加了一大串的这不行,那不许,而且还十分豪气简明地给载淳订立了基本国策——收复失地,振兴中华。 载淳对这个老爹留下的目标倒是没什么不满,毕竟如果能乐乐呵呵,无忧无虑地成就一世功业,是个正常人也不会乐意丧权败国甘受后事骂名,况且载淳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一个还有些意志力的人,如果他有条件,学勾践卧薪尝胆那也未尝不可,但事实情况则是,且不论他的两个母后都精明得很,他身侧也没有可堪大任“范蠡文种”,就算是这些东风都具备了,凭如今大清的处境也不是他卧薪尝胆就能解决的事,至少他可以肯定,就算他能为国家节省点儿开支,洋务派的大臣们拉扯起来的那几个半吊子的制造局也鼓捣不出欧美那样的坚船利炮。 因此,在载淳的心里,咸丰的美好遗愿自然没错,但问题在于分明是咸丰这根上梁把大清的基业糟践成如今这个样子又扔给他载淳,咸丰遗言一出,得,载淳这厢若是善后工作没处理好还成不孝了。 而且这个道理,就算日后载淳到了阴曹地府,他们父子俩见着面了,他都难得讲清楚,因为咸丰皇帝已经说过了——皇阿玛之所以可以干这个干那个,那是因为皇阿玛是个庸才;载淳之所以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碰,那是因为载淳是上天为大清选出的皇帝,自然就有义务洁身自好,励精图治。 “上天选出的皇帝。”想起这句话载淳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是苦笑还是冷笑,他和咸丰见面的时候不多,说的话那就更少了,很多情况下,刨去“给皇阿玛请安”“大阿哥平身”之类的场面话,整个见面过程就会搞得跟黑帮做毒品交易似的,惜字如金程度好像全世界的特工都在监视他们一样——“来了?”“来了。”“吃了吗?”“吃了。”“要走了?”“嗯,要走了。”
但是唯独这句“载淳是上天为大清选出来的皇帝”咸丰是白说不厌,小时候没觉得什么,长大了以后知道了自己的斤两,载淳就越发厌烦这个论点,什么上天选的,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该算是老天瞎了眼。 而更让载淳郁闷的是咸丰用来支持这一论点的论据——就是因为载淳是他唯一的儿子,大清帝国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想来大概是有清以来,历代帝王在爬上皇帝宝座之前都为被继承权的问题折腾得够呛,载淳的祖父道光皇帝虽然子嗣略显稀薄但咸丰皇帝也经历过在他的生命中算是惊险绝伦的夺嫡斗争,皇位继承人选没有悬念的情况的确少见。 而咸丰自从继承皇位以来,太平军****,英法联军侵华,他没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即使他把自己的工作重点转移到了**,广播恩泽,临了了也就折腾出载淳这一个成就——和只活了二十四年的顺治的子嗣数量比都是相去甚远。为了给自己找点儿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干一行,砸一行同时寻求点儿心里慰藉,就想出来这个不着边际的观点。 而且是越想觉得这有道理,在咸丰看来,干事成了大事的都是孤家寡人,秦始皇,唐太宗都得自己cao刀把弟兄们解决了,而到了载淳这儿犯不着亲自动手自由老天让他当孤家寡人,这不是上天注定还能是什么,只是,这是建立在“前朝大明最‘非主流’的皇帝朱厚照也和他的儿子一样是个独生子。”这段历史被咸丰彻底屏蔽的基础上的。 于是乎,自从载淳那个短命的弟弟过世之后,他一直是在咸丰灌输的这种思想中成长起来的,四书五经背不下来,没关系,咱是要当皇帝的又不考科举,射箭总是瞄不准把心儿,也没关系,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御驾亲征过。 当载淳小的时候对于这个理论也颇为信服,这几年好不容易看清事实之后,才明白自己是被爹给坑了。其结果就是导致载淳到如今心中仍然难以割舍一个“千古一帝”的梦想。有理想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有理想没“市场”就成了悲剧中的悲剧——别人看起来他昏庸无道是大清朝的朱厚照,而载淳自己也没得到正德皇帝的快乐。当然,载淳觉得如果自己的处境真的和正德的处境相似——有一个清心寡欲的母亲和王阳明这样的贤臣,以及威加海内的国力,那大清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载淳把咸丰留下的烟袋残骸放在案上,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心道:皇阿玛,不是儿臣不听您的话,只是您的夫人太争气,现实太残酷,朕也孤掌难鸣。如果您还是认为朕是上天为大清选定皇帝,那大概是老天爷也不想给大清活路了,自古违天多不详,要不咱就放手算了。 “放手算了”脑海中闪过这句话,载淳有顿时觉得自己是彻底没救了,这句话他也想过无数次,说过无数次,可是每次的结果都无一例外地是进入下一个纠结中,如此周而复始,无有尽时。 载淳烦躁地在殿中踱来踱去,自己到底有什么什么牵绊,夺权的计策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个一个又被自己否决,或许,是像钱喜说的那样,他缺少的就是走出一步,缺少的是动用一次他身为帝王的权利和威严,但同样因为他是皇帝,天子一跬步皆关乎民命,不可不查,他这一步可是说走就走得的? 不对,载淳突然停住自己脚步,连目光都冰冷下去,眼底的数尺冰封,想来不是一日之寒,却的确是在那个瞬间尽数涌现。 没有什么走得走不得的,他是天子,心怀的本来就不该是民命而是天下,这万里江山本来就该是他豪赌的筹码。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