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_十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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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第4/5页)

    “如果蜀山的人真来捣乱怎么办!大祭司身为当世巫皇自然不惧,但一棵大树罩不住整片林子,虻虫多了,再凶猛的野牛也要倒下。族里的这句老话希望您还没忘!您已经看见苗丹有天分,求您收我为徒,只有跟着您才能真正成为伟大的巫师!我想帮助您打败那些家伙,一起保护我们的族人,求您了,大祭司!”

    苗丹激动地高喊,几乎声嘶力竭。老人却摸索着了一块岩石,把额头抵在上面。连星光也照不到的岩下凹处,黑暗之中更黑的一片阴影……青年徒劳地瞪着那个身躯慢慢地蜷缩起来。被称为巫师之王的男子,威名傲视法界震慑六合,而他只是在暗影中一直沉,沉下去。

    “大祭司,您一身本事就甘愿让它跟您一起烂掉了吗?您总会死的,我知道您只能长生,不能永生——谁也不能永生不死!圣女不是您的弟子,您自己也清楚的,其实折翼山里只有我,只有我可以传承您的法术!”苗丹咬牙叫道,“这几年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您还不相信,我就让您看。”

    地下突然钻出无数张牙舞爪的树根,悉簌声响成一片,如大窝毒蟒自蛇xue中爬出,彼此虬结在一处一古脑儿地向猎物涌去,瞬间将那块岩石和躲藏在其下的人堵了个严丝合缝。从蠕动着的包围圈之外看不见,在那些纷纷往迷风身上招呼着的尖利树根中间隐约浮现起一张又一张似人非人的、模糊的面孔。

    萨卡族历代相传的召唤木灵之法,虽不算什么高明巫术,苗丹能在短短几年中修习到这个境界,却也实属难得。

    “大祭司,得罪了!”

    苗丹迅速地结过几个法印,陡然双手一分。树墙体积猛地缩小了数倍,朝岩xue中硬挤进去。这一下别说刺,碾也把他活活碾成了人皮。苗丹动手之时本已横下一条心,反正若不能得遂心愿,自己活着也是无味,因此居然不遗余力,使出杀招。

    还没来得及看清木灵阵是如何破掉的,他的身体已腾空而起。

    年轻巫师朝后飞了五六丈,重重砸在地上。漫天如暴雨乱落的木片利屑与震耳欲聋的巨响之中,他感觉到胸口的疼痛。苗丹艰难地支起半身,抚胸大咳,摸了一手湿粘的液体,还有细小冰冷的霰粒夹杂在指间。

    “这招‘寒霜箭’是我习学法术之初,先师所传的第一手入门功夫。方才我用的力道也正像当年初学时一样,多一分也没使,并未倚老卖老欺负你。”大祭司踏着满地兀自抽搐的断木残藤走来,依然是那个瘦弱到风一吹便倒了似的、老人的身影,浓夜中只如一片薄纸一般。苗丹痛声咳嗽,眼睛花了,看不见迷风的黑袍如何猎猎飞舞,然而他确实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力——就像一个匍匐在泥涂中的乞丐看到国王站在面前时的那种压力,云泥之别也无法形容这样的悬殊,对方无须多说什么,甚至连眼神都不必看见,单是他的存在本身便足以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苗丹匍匐在地。他知道面前的老人正是巫师之中的帝王。所有的衰老、脆弱、和善与耐心,只是伪装。黑袍巫皇的狂傲残酷,他其实早该知道。迷风不是善人,从来没善过。

    “你已尽力,我明白。但是要做黑袍传人,苗丹,你这辈子没指望了。做好你该做的事,再来烦我,我一定杀了你。”

    他径直从他身上跨过去了,一眼也没朝下看。苗丹把脸深深埋在潮湿的泥土中,突然抬头,用尽全身气力喊道:“为什么你会烦?为什么不敢跟我说话——你不敢,你心里有鬼!大祭司,你爱上了圣女,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在吃醋……哈哈!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再收徒,你真把她当徒弟看么?什么大业为重,全都是撒谎!没有感情的巫师之王也会动心,爱上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她不是人啊,哈哈!”

    他越笑越是歇斯底里,捶打着地面,仿佛天下最滑稽的事情无过于此。

    “大祭司,你心里很难受吧,圣女可不知道,她现在风流快活得很呢,哪里还会想到你这老头子!你往上看啊,你看啊!她就在你头顶上,正跟那小子干着那种勾当,你的高贵纯洁的圣女……你想不想看看她此刻的模样?想不想听她被人家压在身子底下时是怎么喘气的?我告诉你,女人在这种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娶过妻我知道!你的圣女被别的男人扒光了也只不过是条发情的母狗,你上喀都什吧,爬上去就看见了!”

    他仰着一张沾血的脸,将最污秽的语言像毒箭一样冲着迷风远去的背影一句句掷过去。这是唯一可以刺痛那高高在上的王者的武器了,他很清楚。

    如果他被激怒了,回过头来杀他,也好。

    苗丹疯狂地大笑、咒骂。他真的已经不怕了。然而迷风并没回头。

    在这些毒辣地嗖嗖乱射的污言秽语中,那袭黑袍只是略微停了一下,然后飘远,消失在天地一色的黑暗里。平静得就像一滴水珠没入了巨浪,不会引起任何涟漪。

    ——注定将毁天灭地的一场海啸就要来了,多一滴水,少一滴水,根本没分别。

    苗丹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嘶哑,越来越难听。

    “大祭司……这世上对你最忠心的人是我,为什么你就看不见……苗丹这一生唯一信仰的神明便是黑袍巫皇啊,我连迦罗那迦都不信我只信你,可是你……”他呆呆地望着空茫夜色,失去了诅咒与嘶嚎的力气。

    “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只希望你也别忘了……大祭司。迷风与折翼山的人共进退。三百年前的誓言,天地都听着……大祭司,但愿你,莫负我萨卡。”

    年轻人说了这几句没有人听见的话,疲惫地趴了下来,低声哭泣。

    回到草庐的时候,天色刚刚开始发白。

    很远便望见家里的灯火。师父多年来的习惯,夜间从不熄烛,这个身穿黑袍杀人无数的男子似乎害怕黑暗,他窗口透出的黯淡光晕陪伴她度过了十八年,六千多个漫长的寒夜。每一次夜中漫游归来,青袂从不担心迷路,师父窗口的灯火在整个一片漆黑山脉里,是唯一的光明。折翼山再茫无涯际,她也找得到他。她知道他在等她。

    现在他的灯依然亮着。可是她就要走了。

    青袂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默默走进草庐。

    家里跟往常一样,收拾得纤尘不染,青石地上空空荡荡,除了那个孤独的男子。师父还没睡,他在抚琴。凌晨的山风凛冽刺骨,但再猛的风总吹不灭他点燃的烛火。青袂望着那枚略显透明的冷黄火苗——它颜色那么浅淡,几乎要融于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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