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及锋而试 (第3/3页)
句话就策马北去,赵国才是秦国的劲敌,邯郸,才是姚贾的主战场。
姚贾不想回咸阳领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给韩安添堵。 亡国哪有不恨?又不都是圣人! 恨得最狠的未必不是韩安,可闹得最凶的却是另有其人。 “我们会被如何处置?” “父王会不会被处死?” “是否从此再无自由?” 将军沉默换来公主冷笑:“一问三不知,却原来是一条只会替人疯咬的狗。” 忌生性如木,木本无心,故而无情,不以面色示悲欢,只凭巴掌说喜怒。 宫裳跌坠在地,一如名花摇落入流水,花落必有人心疼。 “还未成行便辱我公主,若到咸阳还不知会如何羞辱我王,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善待?” “有本事就杀了我!若棠棣的血能唤醒这群废物一点点血性,也比被你们秦人呼来喝去强百倍!” 听闻此言,那些易主的朝臣,有的热泪盈眶跪地叩首,有的以袖遮面无地自容。 棠棣的请求,忌成全了一半,赏了她一个半死。 小公主掣出腰中剑划了将军一胳膊血,然后就被将军一巴掌再度扇倒在地。 遗民暗自嘘声,一位少年人怒气直冲云霄:“畜生!敢伤我公主!” 那是张良的弟弟,他本以为兄长归来就可以逆转天地,不曾想仍旧是不堪的结局。 男人为荣誉而战,也为女人而战。 女人被打是男人的耻辱,更何况这是他们的公主。 少年赤手空拳扑向仇人,未到身前就被一道剑影封喉。 可怜幼树还未参天便折了根芽,红颜少年零落如叶,双目圆睁,喉头喷溅着guntang的热血。 天地失色,四野无声,只有良的一颗心被吊上喉头久久落不回去。 他扑到弟弟身边,抱着少年呼唤乳名,一声又一声,一声再一声却得不到回应。 明亮的眼睛逐渐失去光色,死神带走了少年的生命没有带走他的愤怒和憎恨。 少年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仇人身上,忌没有回避那仇视的眼神,四目对峙,他依然赢了。 冰冷的眼神目送了少年最后一程,也目睹了师弟的撕心裂肺和恨火燎原。 “诸位就甘做亡国奴吗?!公主今日情状便是各位妻女明日!我兄弟今日横死,明日便轮到诸位父兄!秦人占我土地,是为奴役我大韩臣民!与其世代为奴,何不就此扑杀虎狼!” 棠棣高声附和:“死不为奴!” 血勇之士赤手空拳袭向秦人兵马,区区数十人的混乱很快被轻松镇压。 自尊,差不多是人存活于世的根本,今日,张良全然丢尽。 若当日肯用心学武,此时拼却性命也还能为弟弟报仇,为公主解恨。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瘫在仇人手里无能为力,连活下去都要靠别人的施舍。 “将军,此人是我师弟。今日之事,是我与他的私怨。” 主将应允请求,附耳嘱咐一句:棠棣公主性情暴烈,你温柔一点。 忌的温柔就是把本来可以扔的动作变成推,本来可以用踢解决的事情换成掌嘴。 棠棣依然不肯走,几百年灭国旧例,未嫁的亡国公主入秦就意味着要给秦王做妾。 她回看父王母亲一眼,一头撞向宫前柱石要殉国。 石柱没断,公主的脑袋也没开花,只是忌的胸膛颤了一颤眉峰扭了个结。 他依然沉默,呕血也不动声色,拎起撞晕的小公主扔进车,终于可以安静启程了。 棠棣醒时车驾已出韩国,寻死觅活终被摔脸掌嘴到不想再死。 此仇不报不为人,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打回来!王八蛋! 张良的运气比棠棣好,因为主将比副将温柔太多。 杀一个人是杀鸡儆猴,不能再多杀人,何况张良并没有担任官职,对于庶民,秦王谕令是优待。 关禁三月以示惩戒,恭迎出狱以示尊宠,腾念他出自名门望族,问其是否愿意在新郡任职。 胡子拉碴的张良冰冷回绝。 彼黍离离,稷麦青青,斜阳照阡陌,亡国人只恨花草无情不肯着悲色。 棠溪水犹清,草庐萧瑟,院中瘦梅因风怯,墙外孤坟随草没。 韩夫人清扫着一室狼藉,扫几下垂一回泪,小小一间书舍像是要扫到地老天荒去。 书舍空余书架,韩国亡了,秦王最先想到的不是韩宫奇珍,而是韩非的书。 他派贴身宦者赵高专程到此将韩非著述全部搬入秦宫。 丈夫一生心血被人抢去,孤儿寡母只能相对悲戚。 六年了,张良此时回来,是客,坐在师父当年的位置,夫人捧了温水给他解渴。 云儿十一岁,早已记不得这位哥哥,张良抱着他哭了一场。 “你丧亲父,我丧幼弟。从今以后,咱们兄弟,相依为命。” 云儿像父亲,生性冷漠且有口吃之疾,不知如何应对陌生人的痛苦流涕。 张良哭了许久才知伤得失了神志,怀里抱着的终究不是弟弟,自己的弟弟躺在棺木里。 父母过世,长兄不至,幼弟不葬。 良灵前长跪,一夜无话。 国破家丧,个中滋味,只有眼泪能诉。 第二日,家臣问:何时葬? 不葬。 亡国之恨不消,弑弟之仇不报,就不葬。 那一副棺木就停在张氏中堂,尸水横流,腐rou生蛆,最后只剩下一具白骨。 越是触目惊心,越能记忆深刻。 从此,张良在棺木前读书,练剑,用家族累世财货广结天下豪侠。 又一回深梦中醒来,晨光熹微,棺木上多了一串紫藤花铃。 师父?师父—— 他放声高喊却无人回应,问遍家臣奴妾也不知此物从何而来。 清河的铃铛落在棺木,师父必然来过,可为何不愿露面? 是我无颜相见,不见倒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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