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衫如花 (第3/3页)
明。有人说太美则妖则不祥。嫉妒的,恶意的,怀疑的。唇齿上下开合,是世间最尖锐的武器。
一****回来便端了杯茶给我,殷勤倍至。我刺绣大半日正是渴得紧,一饮而尽方觉出茶味颇为怪异,不若平日甘澈,细看碗底残茶竟有些许灰屑。抬头,正对上他紧张的神色。 相公,这是……?我明白了,可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说。他细细端详着我的容颜,神情倏的一松,笑起来。我就说是骗我的,果不其然。 什么果不其然?我再问。 今天遇到一个朋友,说怕是狐妖方能如你这般美貌,教我将一撮道符化的香灰混在茶里让你喝下,对常人无害,如是狐妖必现原形……他忽的住嘴。我不语,他额头渗出汗来,良久方嗫嚅道,我自知娘子不会是妖的,娘子莫怪,只是一场玩笑。 你若信任我,就不该开这场玩笑。我凄然自语。他垂下头去,象个犯错的孩子。 面前的他,还是缙绅园中那个苦候花开的男人么?还是那个甘愿死在我手中饮鸩如醴的男人么?为何这样陌生?前因后果,我想不清。 不能细想,一旦细想,因缘总是魔。 我抚住腰腹处的微微隆起,忽觉无尽悲哀。一个小生命在身体里成长,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骨rou相连,骨血纠缠。无力回头。 惜分飞 儿子的呱呱坠地给我无限喜悦,常家有后,他更是欣喜若狂。孩子一日日长大,他越来越多地探问起我的来历背景,常说要陪我回去拜见岳母,一次被他缠的不过,我只得说母亲姓魏,被封为曹国夫人。 两日后他突然说有桩生意要出趟远门,我细心为他理好行装送至门外。他策马离开许久,我仍伫立不动。桑姥姥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为我披上件银紫色白狐毛滚边的斗篷。 姑娘,姑爷已看不见了,外面风大,进去吧。 姥姥,这便是你所说的,挡不掉的伤害风暴么?我轻声问她。姥姥一震。他待你不好么? 我摇头不语,心中空洞苍白。我知道他要去哪里,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他返家已是半月后,我抱着儿子在院中迎接。他憔悴多了,风尘仆仆下掩不住的心事重重。我对他微笑。相公此次出行,可有何新鲜见闻? 也没什么。他故做轻松地笑道。只是途中偶遇一位书生,居然和你同乡,听他说城中有株珍品牡丹被誉为曹州一宝,你听说过么?居然也被人笑封为“曹国夫人”的,真是不成体统,就不怕犯了岳母的名讳么?对了,那书生还做了不少诗来咏这牡丹呢,要不要我念两首来听听? 我们冷冷相对。笑容还挂在脸上。他明白了,我明白了。 ****在刹那间,静静崩溃。 是的,母亲姓魏,叫魏紫,美称“曹国夫人”。我叫葛巾。meimei是玉版。 我们只是牡丹。再美再好再珍贵,终究是异类。 我一直在疑惑,正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会轻易和男人私奔,即使真的出逃,家中又怎会容得下这等丑事,不闻不问?他说。 桑姥姥,我轻唤她。劳烦您请meimei出来。他的话重锤般一字字砸到心底,生疼。我让他带我走,他知道我爱他我离不开他,于是一切变得廉价。自以为将终生托付给这爱花之人,此生不悔。多傻。 meimei来了,彼此目光交错,一切无需多言,姐妹间自有灵犀相通。 他瑟缩起来。这个爱花爱牡丹的男人。他,怕,我。 你猜的不错。我冷冷道。我们都只是园中的牡丹,当年为你一片痴心所动,方才现身相报。不想一场夫妻,敌不过你的猜疑。 当初,我为何有勇气对他一见钟情?和他生死相许?只凭感动么?可这两个字真单薄。能承载住什么? 泪落在孩子娇嫩的小脸上,孩子受惊大哭起来。 乖儿莫哭,娘带你一起走。 他伸手要抱过儿子,他要“他的”孩子——他自以为的同类。我终于知道,他已彻底弃绝了我。姥姥说的劫难终于应了。我一生,注定要被他伤害。这场戏,一路演下来,全是错。错到底。让我们结束它吧。 你不怕么?我凄然一笑。这个孩子,有我的骨血。 不,不,他是人,他是我的儿子。他抖索着,挣扎出一句。 我冷笑。将孩子向前一送,他欲接。我倏的放手。只接了个空。粉妆玉琢的孩子坠地。转瞬消失如烟。他的面色转瞬苍白如死。 镜中花影,于镜何碍?镜性明净,花影难伤。妖在你的心里。 meimei,姥姥。我轻轻地说。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我累了,我要回家去。 忆少年 暑去寒来春复秋。凡人的一生太过匆匆,只得苦争朝夕。 曹洲,缙绅园。长日漫漫。多少年都过去了。 我听说,那日离去后,常家幼子坠地处便生出株稀世的牡丹,迎风即长,紫色的花朵硕大如盘,富贵繁丽已极。我听说,洛阳牡丹自此名动天下。我还听说,他失魂落魄,终日枯对园中牡丹叹气悔恨…… 一场流年,始于牡丹终于牡丹。妻离子散的收场,徒留一株绝色奇葩而已。 而今,花落,人亡,两不知。 玉版又来寻我对弈。方寸棋盘,白山黑水。jiejie,你还想他么?她突然问我。 我微微一笑,手中棋子跌落。劫已历尽,恩断情绝,曾许下的诺言已随往事成烟,可留下的确是刻骨铭心。如果人生,都能象这棋盘一般简单,该多好。 我还想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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