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夜 十四万人齐解甲 (第2/2页)
当白楠赶到城门之上的时候,恰好听到了方皇后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予恨不得生为儿郎,好为圣人效犬马之劳,也胜过尔等懦夫!十四万天子之师,竟无一个是铁骨男儿!不能为国御侮,尔等于国何益!阿檀贼子,予誓不愿为尔所辱,今以此三尺微命,上祭先帝,下谢黎民,九泉之下,看尔如何千秋万岁!”话音刚落,她挣脱了两边宫女的搀扶,纵身一跃,广袖大绶在空中飘扬出优美的弧度,紧接着跌落尘埃。白楠目眦欲裂,飞扑上来欲抓住她的手,奈何慢了一步,只抓住了她袆衣的一角,轻薄的丝绸受不住巨大的拉力,“嘶啦”一声断裂,白楠脚下不稳,连连后退几步,幸好旁边内侍及时扶住他才不至于坐在地上。乘鸾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和方茂的痛呼声,白楠顿时腿脚一软,以手掩面,垂泪不止。乘鸾门缓缓开启,白檀走在最前面,东楼月和成仁落后他半个马头一左一右护着他走了进来。 白楠被士兵恭恭敬敬“请”下了城楼,与白檀相对而立,但两人的身份却完全颠倒了过来。四年前,白楠还是意气风发的留玉郡王,白檀却只是一个不得皇帝喜爱的少年皇子,如今,白楠已经年过不惑,虽然被穆文斐扶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帝位,但是却处处掣肘,不得施展,而白檀,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褪去了当年的稚气,沉淀出了一种真正只属于上位者的魏然气魄,他如今尚不到而立,举手投足间却已经有了帝王的风范,让人忍不住为之折服。“二兄。”白檀微笑着唤白楠。白楠一晃肩膀甩开制住他臂膀的两个士兵,冷笑:“阿檀,久违。”“阿嫂崩殂,檀心哀痛,已着人将阿嫂遗体好生安置,择日下葬。阿嫂节烈,实令男儿惭愧。”白檀敛了笑容,肃声道。 “在哪里?” “二兄指的是?”白檀一脸不解。 “阿蕊!阿蕊在哪里!”白楠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道。 白檀略一思索,这才记起“阿蕊”是方皇后的名讳,忙安抚白楠:“二兄莫急,阿嫂已经送回她的寝殿去了。”白楠顾不得多言,一把推开白檀,阔步朝着凤德殿方向而去。白檀猝不及防被他一推,倒退了一大步,成仁忙伸手去扶,他却已经自行站定,叹息一声:“无妨。让他去吧!”成仁左右环顾一圈,疑道:“大郎何处去了?”“他说他去截穆文斐,不知情况如何。”白檀语气带着几分担忧。
===================================================================== 穆府。 “东楼郎君,幸会幸会。”穆文斐一身紫袍端坐大厅正中,身侧火炉烧水正沸。“穆相公好雅兴。”东楼月瞥了一眼他面前几案上摆的茶具,嘲道。穆文斐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郎君且坐,尝一尝某新得这雀舌味道如何。”说罢,冲开一瓯茶,双手捧了端给东楼月。东楼月挑挑眉,跽身去接,穆文斐突然手腕一翻,一杯热茶就朝着他面门泼去,不料他早有准备,身子一侧,滚到了一旁,茶汤泼在氍毹上,滋滋作响,里面显然下了剧毒。“相公竟是如此待客,倒是叫月大开了眼界。”东楼月迅速站起身来,冷冷一笑,臂上缠的冲霄银链如水流一般缓缓垂下,落在他脚边。“早闻东楼家银链铁笔,武林一绝,苦于山高水远不得一见,今日正好让某开开眼。”穆文斐抽出腰间短刀,指向东楼月鼻尖。 银光一闪,冲霄直抽向穆文斐短刀,二者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而来的是东楼月的一声嗤笑:“观君教养,不及云阳分毫也!”穆文斐空闲的手弹出一叶飞刀,袭向东楼月小腹,口中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吾弟自然是一等一的人才。”东楼月脚下步法一变,躲过飞刀,冲霄往怀中一带,接着手腕一甩,链如银蛇,快似闪电,“咔咔”几声就将穆文斐脚腕牢牢缠住,挣脱不得。穆文斐见势不妙,左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只铜匣,抬右手扣动了机括。霎时间,一蓬蓬细如牛毛,闪耀着蓝光的毒针射出,凶险非常。东楼月暗骂一声“无耻”,却也不敢与之正面相碰,收链撤步,避过了毒针。穆文斐不知何时把洪娇娘的“细无声”骗了过来,恰好救了他一命。趁东楼月撤步避让的时机,穆文斐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大门,待看到朱红的门框,他这才松了口气,却不料耳边突然响起了东楼月幽幽的声音:“相公往哪里去。”语气并无问询之意,仿佛笃定了他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伤我雪儿,你当你此番还可以逃出生天么?” “绍帝节烈顺圣皇后方氏,京兆苏河人。父圆。方十五,端方和顺,上孝父母,下和兄弟,灵帝为绍弟取之。灵帝崩,绍帝即位,进为皇后。雍王檀困蕙京,陈兵乘鸾门。后衣袆衣,盛装登楼斥之。又指南衙十四万禁军,怒而曰:‘尔岂敢称丈夫哉?予所恨生于深闺,不能为天子障!阿檀贼子,予宁为玉碎,不敢为瓦全,今以死谢先帝黎民,身后有知,当看贼子如何万年!’坠楼殒身,人皆为之撼动。” ——《南国书·列传第三·节烈方皇后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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