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会稽风情 (第2/3页)
一张木几,放着酒菜。大家近日常聚,彼此也不客气,随意吃喝。 不一时,进来八位美人,对众人盈盈一礼,两位绿衣美人坐下,一位弹古琴,一位吹笛相和,其余六位美人身穿粉色纱衣,随之起舞,一个个身形曼妙,柔若无骨,旋转飞舞,此刻堂内红烛高烧,灯影人影,只觉满室彩袖飘摇,香风阵阵,谢安也曾在家宴时看过歌舞,可是如此风情缭绕的舞姿,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觉得头晕晕的,似梦里又似雾里。再看桓温,已是两眼发直,脸上升起意义不明的微笑。 一曲舞罢,舞女们退下,只留下曲凌云、曲飞谣姐妹。孙绰来定宴席的时候,只说是京口客商在此会客,并未透露几人身份。曲凌云细打量这四位客人,虽说是细打量,亦不过是一瞥之间,只见桓温,端然而座,面色温和,却难掩英豪之气;谢安口角含笑,虽未开口,已觉满腹锦绣,恰似公瑾正当年。孙绰、许询亦是大袖飘飘,潇洒出尘。曲凌云是职场老手,见这四众气度不凡,料非常人,不敢怠慢。只见她慢启朱唇,道:“诸位贵客来梅花坞,我们姐妹万分感谢,自当尽力为诸位助兴,只恐我二人才艺浅陋,还请海涵。” 谢安细看,这曲凌云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体态丰满,皮肤白晳,出语自带娇态。曲飞谣十四五岁的年纪,体态轻盈,桃脸杏腮,秋波转处,含情、含羞、含笑,别样青涩的娇媚。 接下来,曲凌云独奏一曲《高山流水》,时尔高亢,若巍巍高山,时而低回,行云流水,众人不觉心神飘荡。谢安还好,毕竟他的叔父谢鲲、堂兄谢尚,堂嫂宋袆都是乐中圣手,包括大哥谢奕、五弟谢万都精通音律,谢安自己也极善抚琴。这曲氏姐妹虽好,毕竟他听过更好的,所以还把持得住。而桓温常居军营,听惯了号角连营,忽闻如此妙音,如坐云端。 曲罢,桓温举酒道:“良辰美景,佳人如梦,此情此景,当饮一大碗。” 众人饮酒毕,孙绰道:“刚才听了凌云姑娘的琴音,让人心神俱醉,不能自己。听说飞谣姑娘的笛声亦是绝妙,不知可否赐教一曲。” 曲飞谣虽在风月场,却很怕羞,一般场合都由jiejie出面应付,她只是吹吹笛,遇到特殊的客人,有时也会跳跳舞,一般都是陪坐不语。 曲凌云笑道:“我这meimei,极是怕羞,见了生人,话都不敢说,让诸位见笑了。飞谣,这几位客人,想来都是音律大家,不妨将新学的《梅花引》试奏一曲。” “《梅花引》?这不是桓伊的佳作么?飞谣姑娘竟擅长这个,我今天有耳福了。”许询高兴地说。 可是曲飞谣却不动,亦不说话。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许询热脸贴了冷屁股,自觉无趣,桓温已是沉下脸来。谢安倒是对曲二姑娘有了几分好奇,这姑娘当真是被宠坏了,什么人面前都敢耍性子。 曲凌云忙陪笑解释,“是我一时忘了,我meimei常说,这首曲子,不可轻奏,亦不可轻听,要隔水吹来,或是林深之处,在那月明风清之时,细细吹来,又必是知音倾听,方不负此曲。他日有缘,再吹奏给诸位听吧。” 桓温道:“既如此,今晚月色最好,我们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就上山走走,对月闻笛,更有意趣。” 曲飞谣一听这话,更是惶恐,低头不语。 曲凌云笑道:“客官好雅兴,只是时值隆冬,天气寒冷,meimei身体病弱,怕是受不了风寒,还请诸位见谅。” 桓温浓眉倒竖,要发作的样子。 谢安笑道:“既如此,我们改日再领略吧,就请飞谣姑娘随意吹一曲自己喜欢的曲调吧。” 谢安的声音温和磁性,寻常之语,听来亦觉意味悠长。曲飞谣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她从盒子里挑了一支竹笛,也不说话,轻轻横放唇边,乐音如微风拂过海面,一片祥和,众人的心顿时安静下来,接下来,一个音忽然异军突起,曲调迅速急促轻快,似海浪嬉戏,十分欢快,接着曲调又一转,好似繁忙的一天结束了,一切都归于沉寂,曲调宁静重归无波的海面。 谢安越听越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曲飞谣,这个曲子他曾听堂嫂宋袆吹过,那时他还是少年,宋夫人虽年近四十,却依然风姿绰约,十分美貌,他当时就想,将来若能如堂兄谢尚一样,找一位知音知已的女子为妻,方不负此生。一念及此,刘小甲的面影忽然闪现心头,若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刘小甲,那该多好!他定睛看着曲飞谣,恍然出神。 桓温欲饮酒,转头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心下大奇,他还从未见过谢安对哪位女子深情凝眸,当然,他们每次相聚,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也没有机会对谁凝眸。桓温乐了,原来这小子也是好色之徒,平日装清高罢了,这才像个男人嘛,他反而更喜欢谢安了。桓温本有些不悦的心情,此时一扫而光,循着谢安的目光看去,他忽然觉得,这个曲飞谣,还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像赵飞燕,这姐妹二人,一个丰满如玉,一个身轻如燕,若非家里有南康公主这个母老虎,真想把这对姐妹花带回去。 待他回过神来,恰好曲飞谣吹落最后一个音符,徐徐放下竹笛,当晚第一次开口道:“山野村笛,有污清听,见笑了。” 谢安道:“不知姑娘这首曲子,是从哪里学的?” 曲飞谣含羞道:“是跟乐师学的。”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乐师只说是采自民间。” 谢安急切地问:“不知可否告知令师尊姓大名?” 曲飞谣奇怪地看着谢安,连羞怯也忘了,说:“不是我不说,而是连我也不知道乐师的名字,也不知他是哪里人,他只是偶尔来住几天,考教我们的功力,若是见我们没有长进,就会大发脾气,所以我们不敢怠惰,日日勤加练习,只是我们姐妹资质平平,难得让师父满意。” “二位有此功力,已是十分难得,想来令师必是世外高人,我辈竟无福得见,真是遗憾。” 谢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姑娘当真不知这首曲子的名字吗?” “难道先生知道?”曲氏姐妹十分惊讶。 “这首曲子叫《采珍珠》,是当年绿珠所作。” “《采珍珠》不是失传了吗?怎么会是这首曲子,我师父又怎么会吹这首曲子?” 谢安微笑道:“姑娘所问,正是我想问姑娘的。” 曲飞谣红了脸,却没有低下头去,而是目光热切,直直地看着谢安。 孙绰等人心想,有谢安在的地方,他总会成为主角。有谢安又有女人的地方,总会有故事。幸好这小子不慕女色,他若如桓温一样好色,不知有多少女子沦陷。 桓温也奇道:“当年绿珠姑娘死后,她创作的曲子大多散失,你何以知道,这首就是《采珍珠》?” 谢安含混地说:“我曾在一个地方听过,所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