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末段人生_100大结局(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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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大结局(下) (第6/8页)

寒假时厚照也来了。一家九口第一次度寒假过春节,难得团圆。吃团圆饭那最是热闹喜庆,老马却老得喝汤时将半碗汤洒在了衣服上,家人想法宽慰他,老马却浑身冰凉。也正在那顿年夜饭上,老马宣布他早将自己的遗体通过红十字会捐给了中医药大学,当桌吩咐老二在老家给自己峦个衣冠冢即可。全家骇然,唯七十九的老马和六岁的七七四目相对一脸平静。兴盛压抑地埋怨妹子不管住父亲,桂英却委屈得躲去厨房抹泪。

    “我两个大箱子里全是我婆给我留的布,你把那些布连同我的碎东西还有你妈的几件衣服鞋子一块塞到我的棺材里。”老马继续交代。

    仔仔听到这里浑身一震,此时才知爷爷讲的织布一万斤的故事不是虚话。少年一时反应不上来,两臂上汗毛久久倒竖。

    “远啊,到时候你给红十字会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手机号是我电话本的第一个。打完这个再给你行侠叔打。具体怎么做他清楚,那年我给他老婆办后事时早跟他交代明白了。你只管配合他,把我的东西统统扔掉,过后重新给仔仔装修。”

    何致远点头允诺,一低头双泪滂沱。

    “照啊,爷给不了你更多了,今只剩一条建议。你交通工程的专业有点冷,如果能考个公务员进西安市交通局最好,不要计较职位,从低处做起。政府单位福利高工作稳有发展前景,不必像民企那样一辈子颠簸动荡。你研究生学历再加个公务员,将来铁定不受穷,这样你叔你妈跟着你也算享福了。”老马望着冯厚照双目深邃。冯厚照是个良善人,他的未来也是兴盛的未来。

    年后桂英一再询问他是否确定捐遗体,老马总是笃定。转眼正月十五到了,孩子们又要出门了,兴盛不愿走,老马训斥地催他回去种地。老二这一走,好像把老父亲的魂也带走了。

    正月十七,老马又摔了一跤,没有大伤,只是行动更不便了,如厕也需人帮忙。他此后不愿再进房睡觉,怕自己弄脏房子。桂英朋友、同事有来家里探望的,致远那些尝过岳父手艺的朋友也来家看望。马行侠最是频繁,三两头过来,一待待半,多自言自语。

    “我这几老梦见我婆,梦见她在织布,梦见我妈在切菜,梦见她妈在喂牛……”三月一日老马裹着厚毯子眼角模糊地。

    “我也老梦见家里,梦见我老伴,梦见咱儿时在莺歌谷到处挖吃的……我叫马斌把他妈骨灰送回去,没时间!年年年年忙年年拖。”行侠望着外面的抱着茶杯叹息。

    “我表弟我屋后院的枣树已经一尺粗了!”良久,行侠比划。

    “我也想过把身子骨捐了,哎……我还想跟我老伴的骨灰将来埋在一处!不定马斌哪闲了,会把我俩的骨灰一块送回去!”

    “我死了,让英英……捎回去!”老马提议。

    “骨灰哪有让别人带的呀!”行侠笑着擦泪。

    “昨晚上,我漾儿啊,给我把的睫毛!”老马张大嘴挤着眼笑。

    “拔倒睫毛?能耐呀你漾儿!”行侠称赞。

    人老以后的快乐,仅剩下比孙子这一个项目了。

    “最近老看着柿子开花了……梦里……一地柿子花,白白的……”

    “我原先最爱看咱屯里的桐树花,现在早忘啥样儿了,也忘啥味了。”

    “我梦见在地里犁地,把牛遗了,吓得满沟寻。”

    “侠啊,我这些最常梦见我在一个隧道里,黑漆漆、湿乎乎的隧道,我饿得爬啊爬爬啊爬……咋也爬不出来,摔了好几跤,栽得头流血,累得险些睡死了,还是爬不出来,看不着一丝亮……这梦梦见七八回了,你我是不是快了呀?”

    两老头一对眼,无言,望。

    农历二月底,屯里杏花开。这一月老马总陷进无边界的往事知—或做梦或回忆,每日昏沉不醒的时间增到了十六七个时,时常尿在裤子上也毫不知情。桂英但凡没工作定早早下班,致远中午饭也匆匆回家看看他。此时的老马极度虚弱,高大的身躯团在一处紧紧裹着,满是老年斑的脸丑陋褶皱得有点瘆,一昏睡常五七个时不动弹。黄昏时会醒来一次,常叫两孩子给他念《三字经》和《千字文》,反反复复地念,怎么也听不够那书和那声。

    “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临渊履薄,夙兴温凊。似兰斯馨,如松之盛……”

    一晚,漾漾正盯着拼音在爷爷左耳边大声念书,忽地门响了,mama回来了。老马一见老三回来,张着嘴急:“布!去取布!在箱子里……”

    “取东西是吧?”

    桂英听闻箱子两字忙将父亲的破箱子从床底下拉出来,然后当他面拉开后挨个翻,最后在箱子底下翻到一团暗黑东西。

    “老布子是吗?要这干嘛?一股子味儿!”

    老马生气地挤眼睛,然后伸手勾着要。

    “放哪儿?好家伙这么重!”桂英抱起一卷老粗布。

    老马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意思让放在他身边。

    “这味儿太大啦,我裹一下吧?”桂英不等回答转身找旧床单去了。

    此时的老马睡在阳台边的一张床上,床上一卷布一个人,布熏得刺鼻,人瘦得可怖。仔仔晚上从学校回来,见爷爷边上一团陌生东西,摸了摸挺重的、凉凉的,拨开床单一看,竟是从没见过的格子布——他猜到了,刹那间整张脸大了一圈。

    老马挤挤眼肯定道:“我来带了一卷……哪……爷蹬脚了,把……用这个裹着……叫你行侠爷爷来……叫你行侠爷爷来……”

    仔仔频频点头,泪流得用手指怎么按也止不住。

    此后老马每晚抱着他的布睡觉。迟暮之人抱着远古之布,许是想从比他更苍老的器物上寻得一丝安宁。

    仔仔久久地摩搓着那老布料,暗红灰蓝的格子、毛茸茸的棉花线头、僵硬硌手的线疙瘩、陈腐难看的纹理……棉布上镶嵌的百年时间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的,何一鸣被震撼了。他也想从爷爷身上索取点什么东西有朝一日可传给自己的孙子,还有什么比凝结着时间和毅力的老棉布更能俘获人心的。

    “爷爷,你奶奶织的布老家还有对吧?”

    老马挤挤眼。

    “给我些呗!”

    老马挤着眼使劲摇头,他觉他祖母的老棉布配不上他孙子的大好人生。

    “我想要!”

    老马又挤眼摇头。

    “真想要!”

    老马挤着眼抿了一下嘴。

    “我等会给二舅打电话叫他给我留几卷!爷爷你胡子长了,我给你刮个胡子吧!”

    少年高兴,梗着鼻抹着泪去取电动剃刀。

    做了好几的梦,老马终于又扛到了周末。周末是他的节日,这个节日家里来的人很多——俊杰、永旺、雪梅、晓棠、思轩……老五兴成打电话要来深圳看他,被桂英拒绝了。袁铁生儿子袁建成周六下午来了一趟,张明远也打来电话慰问。老马远望下一辈人嘻哈一团罕有聚会高兴至极,只可惜他一觉醒来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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