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中 好心搀扶被利用 联合碰瓷进局子 (第3/3页)

   谁会相信一个在一线城市里奋斗了十年的人连回家奔丧的钱都没有？谁能相信？

    公司裁员时，他没有能力留下来；待业后重新找工作，他没有能力找到一份在他这个年龄段待遇还算说得出口的工作；欠了一股的钱，他也没有能力解决这个危机……在同事面前，他没有能力让别人觉得他不可替代；在朋友面前，他没有能力让别人对他另眼相待甚至是平等相处；在娜娜面前，他没有能力给她想要的生活，即便娜娜想要的很简单。有时思忖，追求富有比起坚持活着，真是容易多了。

    一个人真到了山穷水尽，那形是说不出口的。每当娜娜善意耐心地询问时，他总是开不了口，没脸告诉娜娜他们破产了，没脸向娜娜承认他们已经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没脸向娜娜坦诚曾经豪气爽快的自己突然变得无能了。时至今，他都不敢向自己坦诚自己的无能。

    他用右手捏了下鼻头，将一条鼻涕甩了出去，然后用手背擦拭脸上乎乎的泪水。既然注定悲伤，那又何必空欢喜一场？眼泪流得更激烈了。他的世界没有焦距，全是迷离。

    艾瑞克特别厌恶自己真实的名字——“薛健”，这两字时刻牵扯着自己的过去：仇恨、痛苦、木讷、落后、困窘、忧伤……“薛健”两字也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当前：鞋底再磨脚也不要买鞋垫，能用卫生巾为什么要买一双二三十块的鞋垫？他心里还在哀悼前两天被自己不小心摔碎的盘子，责怪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小心？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地使用租来的房子，偏巧十月份墙上掉下来一块大瓷片，他发愁将来不知要赔多少钱？他心里生气娜娜为什么洗澡的时候不用大水桶接着洗澡水，一大桶洗澡水用来冲厕所能用两天……关于薛健的过去和现在，他憎恨老天针对他。

    现实有多残酷？自己有多不堪？艾瑞克咬了咬嘴唇，难以启齿。他常常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一切。前段时间给爷爷的看病钱思来想去一千元也拿不出来，现在又在回家的路费上斤斤计较，甚至想买站票。这次回家奔丧想添新衣服实在是没有钱买，五年前穿回家的鞋子现在还在脚上……艾瑞克怕家里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也怕村里人看到这样的自己，更怕自己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一个被人怜悯的、失败落魄的人。他翻不了，僵死的现状早就盘不活了。

    何为幸福？赚取足够的金钱然后消遣，这绝对不是艾瑞克的答案。幸福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基于特定的条件而产生，这种条件是基于某种生活环境，或者某种感状况，或者某种心境、某种格。幸福是有对象的，也可以是无对象的。出的悲伤所形成的忧郁格从没带给艾瑞克什么幸福感，直到遇到娜娜，他才有了饱满而光鲜的人生。只要有娜娜在，就算两人不说话、吵架或者小别离，他都感觉子是美滋滋的。他幸福得过了火，以至于被现实的一团冰水泼醒后，才发觉光已错过了很久。

    他眼神涣散无光，四肢微弱无力，需得时常提防着脑袋，以防它突然掉下来，因为他的脖子无力支撑。害怕自己恍恍惚惚的大摔一跤，每走一步都要选择安全的地方。

    终究是放不下娜娜。艾瑞克站起来，朝家里奔去。

    若问艾瑞克生有何益？毫无疑问，答案是，一场动心的。带给人的幸福感是最迷人而欢喜的。就算他的是场悲剧，也要比那些空落落、不着地的人生要好很多。无论如何，一场大悲剧要比无剧的舞台要精彩。

    娜娜无意传递的种种信号，符合了艾瑞克对完美恋人的所有期许，甚至远超自己所想。从刚开始对她单纯的喜欢，到现在深中带着敬意和责任，此刻，艾瑞克都不敢审视自己——一个在上自卑、胆怯、羞涩又万分依赖对方的人。他越是喜欢越是发愁，忽喜忽忧，因此沮丧、悲观，甚至失眠、冷淡。想到她的美好，他乐乐陶陶；想到拥有她的美好，他垂头丧气；想到别人拥有她的美好，他心如刀绞。

    回想当初，还未谋面，已深陷恋。担心对方会发现，艾瑞克将娜娜空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复制下来，然后在自己的电脑上，读她写的文字，听她听的歌，看她深邃又朦胧的美。欣赏她外在的清秀，迷恋她内在的神秘，沉沦于一个纯净女子的思想和才华……如贾瑞看那风月宝鉴里的凤姐一般，从此以后，着了心窍，失了魂魄。

    为什么他最的人都要一个一个地离开这个世界？艾瑞克小小年纪就因父母的命运要面临生离和死别，在孤独漫长的青期以后，好不容易遇到了娜娜，她的满满地弥补了艾瑞克前半生的缺憾，甚至他以为他们的是世间最为圆满的，结果却是这样的结果。艾瑞克和小王子一样，把心的东西看得太重了，结果却把自己折腾得非常痛苦。

    他害怕他们的感越来越糟糕，害怕看到娜娜用失败的现实来揭穿他，揭穿就是伤害。他害怕娜娜不再给他留任何面，害怕娜娜有一天突然决定不回头地离开他，两个人从此一刀两断永不相见……如果娜娜离开了，那地球上只剩他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与其那样那样活着不如早早解脱。

    死亡很正常，特别是自己的死，一定不会有一场空前绝后的葬礼是为艾瑞克而准备的。所以，他从不过度害怕死亡这件事。他只是害怕，害怕娜娜有一天会离开他，他的人离开他，那才真是一无所有。

    亏空的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以前是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现在成了最狠毒的鱼刺卡在深喉。艾瑞克被鱼刺卡得麻木太久了，以至于所有的精力都停留在这根鱼刺上，他精心琢磨那鱼刺的尺寸、粗细、颜色，以至于完全感觉不到痛。而现在，当他接受了这根鱼刺以后，才知道自己被扎得有多深多痛，才反省过来原来鱼刺也会杀人。

    现在的状况，不是咽下这根鱼刺，也不是千方百计地吐出鱼刺，他清楚地感知到——鱼刺已经扎进了自己的动脉。最近一个月的事，他不敢去想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八月份到了十月份，怎么样从十一月活到了十二月。对他而言，生活陪他走到现在，已是奇迹了。

    生活，这本糟心账，他早就算透彻了。他算了一遍又一遍，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时代的城市生活。他太清楚在大城市生活的狼藉了，所以他才懂得这里的人们活得有多么不容易。这本账从娜娜常买菜的账本开始。亲的读者，请耐心看一看这一对年轻人在中国的一线城市是如何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