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兵车行 (第2/2页)
拄着长枪挺直腰背,一手牵着马绳,却低着头。 被委任为管家的赵财跑前跑后,从中千户所各家借来牛车、驴车或手推独轮车。各家给面子借车,也会派人盯着。 赵家二房的人在年初山东闹旱灾时就跑了,跑到祖籍所在的老家保定去了。卫里也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也当作不知。只是将二房的房产、军田瓜分了,也没有从大房或三房找人过继到二房进行勾军。 十五名穿着崭新鸳鸯战袄的家丁强作欢颜,很是豪气的与昔日的伙伴告别。 白庆喜的马车赶来,一名长随提着藤木箱来到赵期昌马前,有些仰慕看着赵期昌,拱手:“赵爷,我家公子身体不适不便露面,说到底相识一场都是登州好汉子。赵爷赴任守边报国,我家公子由心佩服。也没别的东西,一套嘉靖十六年刊印的武经七书,还望赵爷笑纳。” 对于赵期昌,这长随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如何从破落户穷措大翻身的,心中有的只有羡慕。却不嫉妒,同样的事情摆在面前,他不认为自己敢像赵期昌这么做。至于赵期昌的年龄,在这个崇敬神童的时代里,真的不是事。 赵期昌缓缓点头,扭头看向马车,白庆喜揭开帘子露头,捂着嘴轻咳两声后对他露笑。只是一张黑瘦黑瘦又长的脸,如今泛白看着的确让赵期昌有些不适应。 相视一笑,赵期昌也知道白庆喜关心什么,对面前拱手俯身的长随道:“小白爷的心意,咱感受的到。让他好好养病,天大的好处我知,他知。不会有旁的人知晓,以后日子长着呢,慢慢玩儿。” 这长随身子又低了低,应了一声后退两步,小跑向马车。 马车上,白庆喜松了一口气,对着赵期昌拱手,赵期昌遥遥还礼。 妇孺都上了牛车,临分别哭声更是大作。 鞭花打响,近三十辆牛车,各种手推车,沿着眼前只有丈余宽的官道缓缓前进。一辆跟一辆,一辆催一辆,哭声、大呼声、车轮声中,渐渐远离中千户所。
因景触情,赵期昌长叹一声,在马背上一摇一晃笑着唱诵杜甫的兵车行:“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傍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杜甫的叙事诗,本就简明易懂,沿途哭声更胜。就连不少少年,也低头抹泪。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仰头望天,赵期昌重复一句让他感触最大的一句,问:“庆童,男儿身好,还是女儿身好” 庆童沉默片刻,转身倒退着牵马,抬头露笑:“男儿身好,手提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赵期昌露笑,轻轻颔首:“唱支歌吧。” “老爷想听什么” “就刚才那个。” 庆童点头,转身将马绳搭在肩上,呼喊几名家丁,一同吼着高唱:“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这首熟悉的诗歌,贯彻在大明每一个子民血脉之中,随车各家的家丁,赵期昌的家丁,也跟着唱了起来:“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忍着腿上的疼痛,赵期昌摇头晃脑听着,歌声停息,哭声也没了。 路人诧异目光下,车轮悠悠,一路向东。 “即身为男儿身,那就当活的顶天立地。” “大好功名马上取,杀得他日封侯事” “大丈夫老死病榻妻子之间,耻也。” “立身阵前,袍泽兄弟齐心戮力,杀一条活路,杀一条富贵路,杀一条子孙三世富贵之路,方不负此世男儿身。” “倭寇,就是银子粮食,他们的头颅,就是富贵之门的钥匙。” 赵期昌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荡着,人人心定,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美丽海洋,似乎不再惧怕。 赵财、赵禄兄弟俩驾着车,也露笑。 看着那海天一线的湛蓝碧蓝,心中安定。 赵期昌,也在坚定自己的信念。看着曲曲折折的路,他想起了那年的冬,与她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只希望这条路永远可以走下去。 不过,他也知道,周围的人不少当他是疯子。自古、国朝死了多少,又有几个健全而归又有几个富贵满门又有几个能封侯封伯 可惜,脚下的路终有尽时,而活着的路,是要走一辈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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