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_第六十一章 茶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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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茶席 (第2/2页)

昆来。她一时有些惭愧自己对他的敌意,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散了眸子四下望去,却见一些先零的侍女在河滩边的草地上搭起席座,支起火,架了陶罐,取了河水烧煮起来。一个年长的侍女又从马背上的袋囊中取出一块圆形的茶饼,在另两个侍女的帮助下,用木杵捣下茶碎分给执火的侍女。云歌瞧着,有些不解这些羌人分明已在河水中如野兽般饮足了水,却怎又文绉绉地要煮起茶来。

    骥昆见她似被旁事分了心,微微笑了笑,道:“羌人的茶席颇多讲究,可不是你以为的那般粗陋。”他说着拉起她的手臂来到一个执火的老妇身旁,道:“节若姑姑是掌管族中婚典和年节的女释比,你若有什么感兴趣的,尽可以问她。”他又对那执火的老妇道:“姑姑可以做的慢些,让她看明白便好。”

    云歌勉强冲节若笑了笑,却见她穿着蓝底彩绣的衣袍,额发高盘,虽满面刻纹,那脸上的骨架却极好,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节若也笑着端详她,满口地说着“好。好。”不知是在应声而答还是在夸赞她。云歌有些窘,转头想向骥昆道一声谢,却见他已引了玄骆和那枣红马向远河边走去。两个侍卫跟上去似要代他去饮马,却被他随口说了句什么打发开了。

    “跖库儿小王是族中最随和亲善的人。姑娘好福气。”身旁的节若忽然由衷赞道。云歌心虚耳红,只好催她道,“节若姑姑,你快开始吧。”

    节若另支了一只陶罐于火上,将捣碎的茶叶干置于陶罐内,用一只长柄的木勺不断搅动。茶叶渐渐泛黄,散发出浓郁的焦香之气。此时另一只火上的水恰煮到沸时,节若便招呼了两个年轻的侍女与她一起将沸水用一只大勺舀入干煎茶叶的陶器中。沸水在焦灼的茶叶上哧哧作响,香郁的茶水气立时四溢而出。那两个侍女将茶水分入一只只绘有兽面的耳杯中。节若则又取出了一只陶罐,用一只木勺将一种琥珀色的粘稠液体舀入一只只耳杯中。

    云歌深吸了口气,不由脱口道,“枸杞花蜜?”

    “是的是的。是今年新采的枸杞花蜜呢。”节若笑着应道。

    一队分散休息的先零骑兵站起身,聚拢而来。一人拿起一盏慢慢饮下。云歌在一旁默默看着,觉得这些羌人此时的举止与刚才判若两人。

    节若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别奇怪,这蜜茶本是羌人婚嫁茶席三道中的一道,应是由女方的族中送别新人时所饮。现在因为打仗,规矩都走了样,变成这些孩子们解口渴的茶水了。”

    云歌听她将这些悍野的先零骑兵称为孩子,心中有些不舒服,却又觉得从节若的角度无可厚非,只又问道,“茶席的另两道是什么?”

    “还有给客人吃的迎客茶和给新人吃的五味茶。迎客茶是醪糟茶,带有米酒的香气。五味茶含有酸甜辣麻苦五味,是告诉新人一生必是有悲有喜五味具全。”云歌闻言心有感触,却没说什么,只低头看着手中的喜饼。

    节若看了她一眼,又道,“这喜饼原也应是夹着酥油糖的油馍馍,也是因为打仗,坏了规矩了。”

    云歌沉默点了点头,将喜饼揣入怀中,拿了两盏蜜茶,走到远处一棵圆柏树下。她坐下身去装作低头饮茶,眼睛却偷偷眺望着不远处的那辆囚车,却发现依旧有五六个持刀的先零人看守着。云歌愁眉微皱,又向另一侧望去,看见盛装的阿丽雅木木坐在一处平石上,周围环坐着一圈带刀的先零侍女。

    没有机会接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啊。云歌轻轻低叹了一声。

    一罐罐的茶水陆续煎好,一队队的先零骑兵也轮番起身到那茶席旁饮蜜茶。守在囚车周围的那几个人终于起身向茶席走去,却还是留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羌人小卒在那囚车旁边。云歌不动声色站起身来,向囚车走去。而一队先零的斥候骑兵正从她的身后涉过水来,匆匆赶向跖勒王子那边去了。

    火剌的秋阳已将孟珏的衣衫濡-湿,发髻上也沁了汗水。他仰天合目,一任烈烈的日光在他深刻而优美的轮廓上跳跃起伏。守在囚车旁的羌人小卒,头发披垂衣服敝旧,见云歌走近便将手掌一伸做了一个止步的动作。云歌没有理他,在车前站定,仰头对着囚车上的人没好气地道:“孟大夫为何独自涉险,置同门于不顾?”

    孟珏的嘴角微微一扬,缓缓睁开眼睛,浓云一般的眼眸中却有一种少见的澄净与安详。他没有说什么,只不易察觉地向云歌摇了摇头。云歌知他在示意自己不要与他交谈,却并不理会。

    她将一盏蜜茶递在那个羌人小卒的眼前,道:“他们都去饮茶了,也不管你。你就吃这一盏吧。”说着她又朝那小卒指了指远处,示意他移到那边去吃。那小卒舔了舔干裂的唇口眼中露出感激的神情,却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接过茶水向远处移了几步,虽未远至云歌所指之处,倒也留给他二人一些空间。

    云歌一言不发地爬上囚车去,卷起袖口,先将孟珏额前发脚的汗水一一拭去,又将剩下的一盏茶水徐徐注入他的口中。最后她留了一些茶水,从怀中拿出喜饼,掰成很小的一块块泡在那茶水中,口中还低低地解释着:“这是羌人的馍馍,如此干硬是为了方便长距离携带。现在只能用这茶水发泡一下,才能入口。”

    孟珏一直颇为顺从地由着她拭汗喂水,其间偶或抬目微微扫过她的面颊,一种如沐春风的怡然。此时听她好似带着歉意的解释,他不禁笑了一下。而后,随口一般,他低低地问了一句:“是同你一起走中羌的那个人?”

    云歌微微一怔,“嗯”了一声,低头犹豫着可要解释一下此事,又想问一下他为何要自献于先零人。

    话还未出口,却又听孟珏轻声淡淡道:“那把匕首,能还给我吗?”

    云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又被汹涌而来的回忆淹没了。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夜,她正是从他的手中接过这把刀,刻树为洞,把他们五人画在绢上的心愿永远封存在了彼时彼刻。也是用这把刀,她割衾为绳,与许平君一起逃脱了歹人的绑架。而自己后来与孟珏被时事几度推近又几度拨远,最后她竟忘了这把刀是他送给她的了。她曾经那么一心地想要忘记他,这刀却一直跟在她身边。

    “我……我不是有意与他调换的……”云歌支吾着,不知该怎样解释她与骥昆调换匕首的事。

    “还给我。”孟珏再道,语气中颇有坚持之意,“把刀放入我怀中来。”

    云歌觉得孟珏在此时计较这个有些小量,却也自觉有几分理亏。她一声不吭地将那匕首从怀中掏出,又咬着下唇将它塞掖进孟珏前襟中。

    她瘪着嘴抬起头,却见孟珏正冷冷看着她,道:“你一个汉人,怎么能做羌人的王子妃?师父若知道了,必然痛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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