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_第三十三章 夜晨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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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夜晨 (第2/2页)

    议论纷纷的人群忽然睡意猝醒,一团慌乱起来——有的惶惶掩门,有的瑟缩顿地,也有十几个胆大的拿了家里的菜刀斧头往城南方向跑。云歌定了定神,也随着那群胆大的男丁穿街走巷,一同向城南奔去。

    远远就看见南门上蓝紫色的天空,已被一支支带火的流箭撕划成无数碎条。城外羌人的长啸之声亦如流火般撕扯着耳膜。城头之上人头攒动,看得到汉军士兵正在集结调度中。而城门之下百步之外已被木栅围起,由持戟的兵士把手着,再难接近。

    那十几个拿着刀斧的男丁涌上去,向守木栅的士兵大声询问着情况,并要求加入护城的守军。然而汉军士兵围紧木栅,并没有要收编他们的意思。云歌模模糊糊地听到“杨玉攻城“,“局面尚在控制中“的话,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再看城墙之上,集结完毕的汉军已开始分流移向城墙头的垛口处,结集成组引弓放箭。

    那一群未被收编的男丁在木栏外议论纷纷。

    “那些羌人只知马术游击,哪里懂得攻城的器械。”

    “咱们汉军只需弓弩,就可对付城外的羌人了。”

    “咱们大汉朝的城池自然是固若金汤。”

    那几个人的话音未落,城门方向忽然发出轰天巨响,一下又一下好似撼在人心之上。

    南城门前观望的人群安静了一瞬。忽然有人大呼起来,“羌人在撞城门啦。“

    云歌定睛望去,果见高耸的城门随着轰响在微微地震颤。那几条闩门的巨木也如小兔般微微而跳。

    恐惧如灰鸟的翅影掠过街面,人群四下惊散。一头黄牛受了惊,拖着散架的木车沿着街道狂奔起来。闪避黄牛的人群互相推挤踩踏,一片接着一片向街边倒下。云歌也被左冲右撞,立足难稳,几要失去平衡。一对白衣的男女在混乱惊逃的人潮中极力挤向她。那名白衣的男子忽然注意到城头的异动,运气高声喊道,“赵将军。。。赵将军来了。。。“

    这喊声越过喧嚣杂声,忽然镇住了惊散的人群。许多人停下脚步,重又向南城门方向望去。远远的城墙上,正有三名玄甲赤衣的武将飞驰至南城门楼顶。他们翻身跃下马背,而后临至城墙边,俯望着南城门下的兵卒和百姓。中间的那人更是挥臂致意,继而又将甲胄一脱而下,露出满头苍苍的白发来。

    “赵将军,真的是赵将军。”人群低低地沸腾起来。

    云歌也破颐而笑,随着身边的人一起向城楼之上挥臂回礼。短暂的互动之后,赵充国便与身边的两名副将转身走向靠城外的一侧。

    云歌的笑容忽然淡了一下——她的医者之眼无法忽视赵冲国行步间些微的艰难,像是被两名副将搀扶着似的。然而只是短短的一瞬,赵充国伸手推开两人,独身走向门楼前的垛口。南城门的重击之声忽然停滞了几秒,才重又开始冲击城门,然而那频率和力度却再不似先前那么密集而猛烈,仿佛失却了心力一般。不多时,一队弓弩手推着弩机出现在城楼之上,开始向城门下方发射弩箭。城门上撞击的轰鸣声渐渐哑去,飞流的火箭也渐渐稀疏,城外的羌人的呐喊声也渐渐淡去。

    一队骑兵从城下而出,沿着几条主要街道驰马呼喝着:“羌人退了,羌人退了。“街上的百姓欢呼起来,而后慢慢平静下来,从南城门口散开去。

    云歌也随着人群往回走,眼前却回想着适才城门顶上那行步微艰的一瞬,一时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眼。却听身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叹道,“唉—,龙支城作为边地集市立城之时,何曾想到会有今日阿?”

    “陈兄此话怎讲?”

    “刚才羌人撞击城门之举虽被赵将军之威震慑住,却也暴露了龙支防御工事的弱点啊。”

    “什么弱点?”

    “本朝惯例,边陲的战略城镇,都会在城门外再修一座月形瓮城,以保护城门,也便于御敌。。。然而龙支。。。”那书生骤然停住话头,眼睛向街头正在维持秩序的一名军吏瞟了一眼。

    “龙支为何没有瓮城?”周围的都听到这段对话百姓窃窃私问,神态忧疑。

    那陈姓书生环顾左右,终于小声道,“龙支初始的形制就不过是个边地集镇,直到武帝末年才立为都尉府城。然而当时恰逢武帝下罪几昭,与民生息,缩减军事防御上的开销。这加建瓮城之事便一拖再拖,不了了之。”

    “原来咱们龙支城并非固若金汤?”

    那书生摇头未答,想了想又道,“羌人本不善攻城。然而在浩门大败义渠安国之后,士气大涨,又俘获了汉人军士,龙支的这个弱点大概就被羌人知道了。”

    众人闻言,方才击退攻城羌人的喜色都淡去,露出忡忡忧色来。云歌也倏然心惊,想不到这龙支城并非坚不可摧,而城中百姓也有人能看破这关节并道于众人知。兵临城下之时,这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云歌垂首默默而行,忽然发现自己走岔了道,正要转身回溯来路,却见街口有一家别致的轩馆,越过敞开的墨色木门,看得到列满整面雪墙的红木药屉,更有药馨草香从门中幽然而出。云歌抬头,看见门上书着几个素净的大字—云草堂。她忽然想起昨日清晨在街头听到的关于云草堂主的对话,便不自觉地停了脚。医馆人进人出倒没有什么稀奇,大门外却有十几名百姓席地坐于云草堂外的一方空地之上,一脸苦色地望着医馆的大门。云歌不明白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路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忽然拉住她悄声道,“姑娘也是来云草堂求治瘟疫的药吗?

    “瘟疫?“这是云歌又一次在街头听到这个词了。

    “姑娘不知道吗?。。。“那老头儿四下望了望,“军中的瘟疫已经散到城中来了。昨日东城已有许多街坊被封了。

    云歌蓦然想起昨日军吏对孟珏所说的话,不觉怔了一怔。

    那老头儿指了指云草堂口席地而坐的百姓,“这些人便是有家人好友住在那些被封的街坊中的。“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求药啊?“。

    “那为什么不进门去求?“云歌不解。

    “他们的家人好友被封在巷子中,就是见到大夫也无处可引。更何况如今城中因战事而管制,谁敢明言这瘟疫。他们这是坐等云草堂的堂主,或能出面,给他们在坊中的亲人一线生机呢。“

    说话间恰有一鹤发素衣之人从云草堂中走出。一个席地而坐衣衫敝旧老妇直起身子,眼睛直直地追随着那人。见那人越走越远,才失望地重又跪回原处撩起衣襟偷偷拭泪。云歌察言观色,知那老妇定是将那人认作云草堂的堂主了。

    白胡子老头见状,亦不再多言,摇首而去,边走边道,“瘟疫若是来了,不用城外的羌人,这龙支城就从里边破了。。。破了。。。“

    这一日原是孟珏来给云歌瞧病的日子。她其实早在两日前就定下心意,自己的伤疾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谢绝孟珏的诊治了。可是经过昨夜和今晨,她不得不重新思量这件事情。因为此时此刻能够回答她心中层层疑惑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孟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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