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枭视狼顾 (第3/3页)
忌很失望,失望地扔掉弓箭,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用棠溪撑着地面。 这一箭耗尽心力,他摇摇欲坠支撑不住,蛊逢扔了云儿过来扶他,无奈伤及心肺难以撑持,蛊逢便背起他遁走,两个人的身影迅速隐没雪雾里,四周埋伏的暗兵也迅速撤离。 张良被踢中小腹,疼得无法站立,只能爬着去解云儿的绑绳。 云儿满脸眼泪,绳子还未完全解开就连滚带爬跳进河里。 张良被他带着滚下桥,寒意刺骨,他伸手去抓云儿:“上岸去!在水里会冻死的!” 云儿拼命挣脱他,凿开浮冰拨弄一个又一个尸体,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一个又一个尸体在张良眼前浮起,聚起一簇又一簇仇恨,他跪了下去。 “张良,对天立誓。一定用他人头,献祭诸位英灵!” 话音未必,不远处传来云儿不成人言的嚎哭,他抬眼望去,只见小小少年抱着一位妇人,拼命地摇着晃着,想要把她唤醒。 云儿大张着嘴却喊不出声音,他变成了一个小哑巴。 张良目眩神晕,也不知是如何挪动身体近前而去。 他已经,已经不知该如何哭泣了。 女子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仍然保持着生前的姿态,她把孩子护在胸前,自己身中数刀而死。 那孩子就是云儿。 那日韩夫人送走云儿后,信鸽仍然一只接一只飞回棠溪,云儿和良儿都迟迟未归,书信又来得如此急迫,夫人知道定然有大事,便打点行装揣了所有书信来寻良儿。 她沿着云儿走过的路找到学馆,又折去项城,辗转到寿春见过项燕,项燕派人护送她来魏国。 她才见到云儿不过半日,从燕国来的书信也还未送到良儿手里,生离就成了死别。 苍天何其无情,夺去良所有至亲。 大雪落下,落进张良的眼睛,那清澈如水的眼眸结上永不融化的冰。 鲜红的血再度被冰河凝结,丑陋的血逐渐被白雪覆盖。 天与地,一片白茫茫,干净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奏报送到楚宫时,已是第二日深夜。 负刍清理完楚国的烂账就开始搞外交,先将宗室女子嫁与越君,再由越君出面去联络散布在南方密林里的越人诸部,接着拿查抄来的李园家产笼络这些蛮族首领。 百越纷纷遣使来朝,负刍慷慨设宴款待,以结友邦之欢。 就在大宴之上,就在他酩酊大醉之时,这封书送到他手上。 他含笑拆去封泥,笑意猛然凝固。 此刻,越人正在演舞,袒胸露乳演着林中狩猎,肆意挥洒着原始的狂野,似乎整个楚王宫都变作了群魔狂舞的鬼域。 负刍抬头看上柱国项燕,一位尚不知亲子已丧的父亲。 项燕身旁是六岁的项籍,一个尚不知亲父已逝的儿子。 越人本蛮荒无礼,负刍便也不拘礼,这场宴故意办得丰盛却又随意,但求各方尽欢,因此准许诸臣带家眷同观,项燕就带上了孙儿项籍来见世面。 祖父正满脸慈祥地给孙儿讲解越人舞蹈里的布阵,有放哨的,有放冷箭的,还有诱兽的。 猎兽跟猎人有时候道理相通,小孙儿听得津津有味。 越人舞罢,小项籍站起来,高声向楚王喊道:“籍愿舞剑为大王寿,望大王恩准!” 项燕吓了一跳,诸臣也都吃了一惊,会不会舞另说,六岁孩子有这份胆识就不错。 负刍低头收敛情绪,缓缓合上书,抬头挤出笑容:“好,来!给寡人看看!” 项燕斥孙儿无礼,负刍摆手:“项氏多英雄,英雄出少年嘛!” 然后他转头看向小项籍,慈爱且威严:“孩子,别听你大父的。老龟活久了,胆子就小。拔出你的剑!” 众臣一片哄笑,项燕也红了脸,唯有小项籍一本正经回禀:“喏!” 小小少年拔剑出鞘,霎时月羞云遮,虽是依样画葫芦也画了个蛟龙出水猛虎下山。 诸越使者纷纷叫好,众位楚臣也拍案惊奇。 舞罢天地黯,风云俱来归。 负刍走下王座,抱起项籍高高举起:“这便是我楚国少年!少年若此,大楚何愁不兴!” 诸臣山呼:“大楚兴!大楚兴!大楚兴!” 呼喊啸彻王宫,啸破云天,黑云落下白雪,白雪落在负刍的睫,睫上雪化作眼中雨。 他渐次望过小项籍欢笑的脸和项燕欣慰的颜,还不知该如何跟他们报这噩耗。 不止项氏,还有昭氏,屈氏,景氏三姓子弟,朝中重臣尽皆丧子。 身为楚王,他该如何与他们交代?! 那就让他们先渡过这美好的雪夜吧。 目送所有人离开,负刍才孑然返回后宫。 后宫阴森凄冷,没有人言欢笑,只有亡灵悲泣,这里每一块砖都浸过人血。 冰蚕住回了王后所居的中宫,她安静地躺在玉床。 负刍捧着烛火走近,温暖的火光照着冰冷的容颜,圣洁而美丽。 她从地狱里捡回一条命,便再也不惧世上任何恶鬼,包括负刍。 她甚至不屑于睁眼来看他,只是兀自安详地睡着,睡在梦乡里。 负刍卸尽衣裳躺下,将冰蚕抱进怀中,抱得越来越紧,紧到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咳嗽着想要挣脱,负刍不肯放,仿佛抱着她就能取暖。 可惜,都是枉然。 两个冰冷的人,两颗冰冷的心,便是肌肤相贴,也没有一丝温暖。 泪滴上冰蚕的脸颊,她渐渐停止挣扎。 泪,是暖的。 这个男人一定是遭遇了很大的难处。 他早已没有家眷,如今能伤他至此的,只有国事。 策反昌平君的计划遇挫——这是冰蚕不用言语就读懂的信息。 只是她不知道,石头是负刍自己搬起来的,与她也有几分瓜葛。 那日负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册封太子,为显真诚,甚至打掉冰蚕腹中胎儿。 女子有孕才会经血停止,算时间,负刍是孩子生父无疑。 他放弃所有博一步险棋,不料被那只白眼狼一剑破掉。 忌杀了项仲,楚上柱国之子,项燕定容不下昌平君,昌平君也多一层顾虑。 现在于公于私,昌平君这个秦国右丞相,楚国新太子,都成了楚国的敌人。 早知如此,那夜就该把熊忌射成筛子,万箭穿心!不,万箭穿心尚不能解恨! 该如何安抚朝臣?又该如何与秦王周旋? 负刍好茫然,只能默默祈求,秦王是个傻蛋。 —————————— 其实下一章的预告还可以概括为:当爹经验不足的秦王该如何应对崽的早慧 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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