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二十二个三月初三 (第2/2页)
有些喑哑,“我知道,没有别的办法,这里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可是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苏州推开他,漆黑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若是到了非得离开不可的地步,我再走,行么?” 张承山紧缩着眉头,良久,舒展开来,眉宇间风霜也似乎淡了许多,他朝他露出一个笑,一如多年前的十里春风,“好。” 张承山虽答应他,教他暂且留在这里,苏州却一直纠结着,他其实是很不想离开苏州城的。他这样纠结,时间却不容许他纠结,一转眼,已是1937年的春。 苏州分明感受到风浪来之前的压抑了,他从玉楼春的窗中看去,苏州城的街头上人流熙攘,脚步匆匆,他不由觉出了一些压迫。 张承山说过,要打仗了。 张承山是不会错的,可是苏州宁愿相信他是错的。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年轻的军官带着少年去医馆时,那个军官便说过,会有一仗要打。 其实细细想来,乱世中,大大小小的战役接连不断,到处都是炮火流弹,这又有什么可稀奇的呢? 他们本就生在这样的年代。烽火与硝烟,才是他们该拥有的,别的,不求,也求不得。 苏州城中的日本人愈来愈多,苏州看得出来,这一场战争,不会短时间便休止了。 这是他的第二十二个三月初三,今年的三月初三,却没有满城的花雪。 这三年过去,苏州的身量彻底长成了,曾经偶尔还会消退冰雪的眼,这时已经只被幽冷与潮湿支配,他的脸凌厉,又美艳,带着一点的阴冷,深夜惊梦起,苏州有时看着镜子中的人脸,都会莫名地被惊吓住,那张艳丽无双的脸,好像在冰雪里浸过,清晰的轮廓是结着霜的刃,光芒璀璨,却割得人连痛呼都发不出来。尤其是那双眼睛,苏州觉得那眼中淬了毒,总是冷冷的,教他自己都打心里害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州迷惑地问自己。 他不知道。 张承山,阿颖,他自己。 他们三个人的命运交缠着,即使苏州不肯承认阿颖会对他自己造成甚么影响,这种微妙的效应还是悄悄地在他们之间形成了。 所以这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么? 苏州总是想起阿颖的笑,就在很多年前,还分明是干净的笑,为什么现在想来,里面都透着一种幽怨呢? 纤美的长指有意无意地戳着镜子,苏州试图挤出一个笑,那镜中逐渐出现一张带着冷笑的美丽的脸。 这人还是他吗?他明明记得自己以前,即使不常笑,但是笑起来也是非常非常明媚的啊。 为什么现在这么这么阴冷。 苏州遽然起身,一拂袖,将镜子狠狠扫到地上,碎片飞溅而起,要去锥他的眼睛。 他立在那里,看着碎片中倒映出的成百个彩绣鲜衣的自己,涂了唇红的薄唇一扬,勾出一个冷冽的弧度。 他要被逼疯了。 内心中从很多年前便悄然扎根的什么东西近来疯狂地生长,缠绕冗杂,将他逼到崩溃的边缘。 他已经很努力地克制了,他想。 无数人曾在灵台前虔诚祈祷,神啊,倘使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请不要降罪于我,因为我连挣扎,都没有气力了。 苏州觉得他自己,也挣扎不动了。 人是要遵从本心的,不是么? 珠帘被人掀开了,阳风进了来,倚着门道,“苏州,你化好了么?要开锣了。” 苏州将眼角最后一笔勾好,道,“亲自来催?” “若非有贵客光临,你以为你师兄我会屈尊来请你这大佛吗?”阳风正色道。 “什么贵客?” “你就好好唱完这一出,再到后台歇息,他自会过来寻你。” 苏州却不感什么兴趣,“你知道我从来不见客。”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啊!”阳风道,“成,我啊,现在就去回那位张先生话去,说你这架子大的不肯见他!” “等等,”苏州忽地蹙起眉,“哪个张先生?” 阳风拍了拍他的脸,“我的哥,你是不是傻了,还有哪个张先生?” “张承山?” “总算聪明了。” 苏州却柱子一样戳着,“我只知道他一直公务繁忙,听我开腔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 “你慌啥?”阳风白了他一眼,“你放心,如今我是这玉楼春里拿事的,有我给你坐镇,你就放心地唱吧。随便一半句还不都是珠玉随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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