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铺排祸福 (第2/2页)
口的凌霄花儿开的如火如荼,直隔着游廊两边伸出来,摆得似是两枝迎接的姿态,温和可爱。 与孔立飞进了书房,两人掌了灯,四壁亮起来。我一眼便看见书桌上的信,于是便收在衣服里。这方才敲敲后面紫檀木书架上的西洋机关,走下暗格去,将底下暗格中藏着的酒坛搬上来一坛。又取了两只描着马蹄月牙的自饮盏,两只浅粉填彩的银柄自斟壶,这方才从暗格中上来。合了暗格。 待上来时,正看见孔立飞手中取了我书架上几本书,我看时,是《逢门射法》、《李将军射法》、《魏氏射法》,便笑道:“怎得忽然想做后羿了?你若想看,便拿去看,看完了还回来便是。” 孔立飞这才看见我上来,接了我手中的酒盏,直笑道:“你倒大方的紧。” 我取了两个蒲团,铺一方紫绒席子在地上,随手扔给孔立飞一只蒲团,又取了酒壶,自己就着地上蒲团坐下,先自斟自饮一杯,方道:“我们就这样说说话,饮饮酒,便觉得似是回到了暗哨武校的岁月似的。” 孔立飞却笑道:“清儿还是单纯,你一句公事,便阻着她不能随之前来。我原本有话要和你们白嘱咐一句,如今你这么一来,倒要我说两次。” 我努努嘴,将孔立飞手边的酒盏直对着孔立飞灌下去一杯,方道:“有媳妇儿在毕竟不便,我不是你,倒说不得有那般痴情透明,只是会哄清儿开心罢了。我们这许多人,真真论做人夫君,倒真是除了你,再没一个更好的。只不知哪一个有造化的,能得了你这个过日子的妙人。” 说着,不由伸手在孔立飞面上捏了一把。 孔立飞直推手把我的手推开,却自是一杯杯饮起来,道:“你惯会给人伤口撒盐。明知洛儿已经赐婚了黄淳,我一时就是打蔫了的茄子,却还说嘴这个。” 我因着多喝了几杯,又是老实话,就脱口而出道:“你看我是奉承讨好的人么?便是是,我讨好你,又于我有什么好处?你与我们这些五大三粗不肯细细用心的男子不同,是个真懂得体贴人的,单你为洛儿做的那些,我何曾为清儿做过一件半件的?我倒觉得,若是我得不到清儿,自是我没造化,可你若得不到洛儿,未必就不是她没造化。”
孔立飞被我夸得红了脸,只笑道:“你说我比你能体贴女子,倒也罢了,但如何我就定然比得了黄淳。你是对黄淳一直有瑜亮之情,所以自然他十分的好,在你眼里却只剩下七分,殊不知那黄淳,若是他不肯用心,也便罢了,若是他肯用心,又怎会体贴不了女子呢。” 听他说出这等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我直是恨铁不成钢道:“我倒是为你说话,倒招的你这通肺腑之言,连带把我也比下去,”说着,又笑道“但我并不是因着黄淳比我强,方才说出这等推重你的话。立飞,你真是将自己看小了,若我是个女子,在我们几人中,定是选你的。黄淳再好,王庚再俊,我付延年再有副将之称,却都是不会对妻子坦率无疑的,我们都是红尘里打滚的,哪里还有那等赤诚一片的心和百分百的感情可言?唯有你不同,你不会瞒你的爱人,也不会有自己的千万般打算,唯有你,才做得到一秉至公,你虽则看着你不似我们这般门庭热闹,却是存着真的人,而我们这些人,真只是须眉拙物,混得家小罢了。” 孔立飞听了,心中似有所动,却不答言,只又兀自饮酒。 我却忽然想起他方才的话,便问道:“你方才说,有什么事是要嘱咐我和秦清两个人的?” 孔立飞已然半卧半靠在地上,只看向那哔啵作响的灯花,方撑手坐回我旁边,轻声对我道:“付二的伤,你说乃是凌思赋姑娘伤的,那凌思赋姑娘,是诗书之家,并无一点武功的,是么?” 此言一出,原本已经引得有些耳酣脸热的我似是都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心下猛地一想,已经寻思到不对,看他眼神,只见他会意,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我看了付二马腹下的伤口,那并不是毫无功夫的人瞬间就可以用女子的发簪造成的,怕是有些功夫底子,才能让付二受这样的伤,若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只知诗书琴棋的女子,怕是簪子决绝不可能在瞬间戳得整个没入马腹那样深。更何况,是付二那样品类名贵,反应敏捷,深通人性的马。” 我心下一一寻思宇文琛与凌思赋的种种,心中又蒙上一层灰灰的荫翳。 却听得孔立飞道:“不过不知她为何要隐藏自己的功夫,但据你说的,她也定是一时急躁,露了行迹,只是我很奇怪,你与秦清,都竟不曾察觉么?” 我忽的想到秦清那一日的反应,心中一震,丹田的气息慢慢沉下去,心只仍扑扑跳动。我知道不能也不必要对孔立飞解释我的身世,毕竟比起孔立飞,我牵涉的终是太多,却又深深第一次感到秦清于我也是有所隐瞒的一种辛酸,即便,这是如此合理,即便,这是生活的必然而已。 待我寻思一圈,却见孔立飞已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我道:“我也喝的差不多了,夜深了,再饮我可是自己不能骑马回家了,你也对秦清不好交待,怎得谈公事谈的这样饮起酒来。” 我见他语气果决,就只得也不客气劝解,便叫了人一并送出府去。自己则去取了当时从魏芙尸身上取来,如今放在屋中,凌思赋常常吹奏的那支紫萧,思忖着明天趁着集日,前去与黄淳问一问究竟。 送走孔立飞折回院中,又去马厩查看一回付二的伤口。这方在院子里定定站住,凝神思一回事,又看过了柳氏那封信,方就着廊下灯烛的火光将信焚了,一缕缕一陌陌的灰与烟,飘洒在夜凉如水的风间,紫仙菊的花瓣香,凌霄花的扶栏动,梧桐树的飞絮撩撩绕绕的落,一只大圆月亮挂在蓝的发墨的天际上,像是帷幔拉好,绘上去的一般,只那游丝软系的拂拂翻飞,上下恍然间拨弄人的面颊鼻翼,痒苏苏的,懒洋洋的,似是千重的细细风怀,万般的脉脉情丝,皆在一处凝着,又荡开去,去向那远不可及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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