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祸兮福兮 (第2/2页)
事来得到敬佩,这和面子上的阿谀逢迎,说些言官文章的赞美,发自内心的同情和怜悯,较之敬佩爱重之情,那是全然不同的。 待晚上晡时我再去中军帐中探望礼亲王伤情时,帐中气氛更是低迷,那位侍奉汤药的医官用尽全力,却已然汤水不进。楚才双在账中一圈圈打转,见我前来,方才拉了我和大家一同在帐中坐了。眼看着礼亲王已然人事不省,汤水不进,气若游丝,我只得劝道“楚将军战后至今未曾休息,可要保重身子,才好照料王爷,不若先去用了晚饭吧。” 面含忧戚的楚才双方要开口,却见榻内侧的医官忽然叫道“王爷!王爷!” 众人赶忙上前时,却见得礼亲王眼皮动了动,微微张了张嘴,又张开了眼睛,眼神中似乎有一丝澄明之意,众人都有一丝喜意,急急屏住呼吸,盯着礼亲王待听他说话,整个帐中寂静如若幽暗的海底深渊,无数暗流涌动,却寂然无声。然而,张开眼睛看过了帐中每个人的礼亲王并没有如若戏文中一般,有何遗言交待,只是忽然的伸了伸右手,手中一枚贴身的玉佩滑落地上,碎裂几段,而后,便见礼亲王合上了眼睛,众人一拥而上,哀哭不已。我赶忙让哨兵前去通知冯将军,自己则也陪在一侧垂泪。待冯将军前来安排后事时,我便随手将那碎做几段的玉佩交给盛铮,盛铮见了此物,愣怔一下,方和我出了账外,待走到桃林外,方才低低道“王爷可是临终交待此物要善待?” 我见他竟也认得此物,便将礼亲王去世前后姿态描摹一边,随后一屁股坐在树下,叹了口气道“我也是犹豫,不知王爷最终是要这块玉碎,还是要保下此人,论道理,魏芙罪大恶极,早该诛杀了。当年大皇子之乱就有她魏芙一份,若非礼亲王对长公主力荐她戴罪立功,她岂有命活到今天,那天我们初用了铁链到新溟船上时所见那小校打扮之人,可不就是她么,礼亲王竟如此大事还带着她,生恐她留在鹏城出了什么事,有性命之忧,可见多半瓜葛甚重。我只是怕若留着她,又摸不彻底她的底细,会妇人之仁坏了大事,所以才趁礼亲王身边众人悲痛,悄悄取走了玉佩,到时候重换一块众人认不出意图的便是了,免得礼亲王身边的将领为了礼亲王遗愿保下此人,成了遗祸。” “付将军所言是实在话,”盛铮也缓缓坐下来,我们二人仰面躺在桃花树下草地,静静看着熏风中渺远无比的天幕和闪烁不绝的天幕。夏密岛上的火山在夜色中只隐隐看到山峰和山腰几处影影绰绰的火把,那是靖亲王在此处海防时所修的斥候缭望台,据说还给顶峰的瞭望台起了个很雅致的名字:凌密。山峰纵横绵延,一天星斗蹁跹,桃花花边飘落,盛铮的声音如若清泉“这是夏密夹竹桃花,极容易在此种雨林气候中繁茂,有医治火山疮痈之药效,却也有其毒性。付将军,你说,那魏芙既然多番与罗倭纠缠不清,我们可否反间一计,用这魏芙,网一面罗网呢?”
我想到长公主曾经在羽山岛的设计,于是深深叹了口气,将目光看向更远的天际道“你说得对,此事我们可以好好筹划一番,我今日看那樱花号人rou火龙弹时,也有很多疑窦,此物似是乃用我北溟御制的火龙出水该造而成,而火龙出水乃是我北溟机密物件,何以落入罗倭之手呢,魏芙之外,必有更要紧之人牵涉其中。盛铮,叫我付延年就好,”说完我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忽然笑了,“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了,还拘泥那些俗名,我们又不是官场中人,无需如此。” “我倒不是拘礼,”盛铮在一旁也将一只胳膊搭上了我的肩膀,轻声道“是初见你时就叫付将军,叫惯了,既然心中自在,何须挂碍何种称呼。付将军果与我不谋而合,怪道是生死之交。可惜啊,礼亲王去了,很多事我们皆要严谨细致推测论定,而后方才好定下筹谋,毕竟我们都与魏芙此人并无了解,若是有了解之人,从中便宜行事,则我确有一计可成。” 远处响起的哀乐忽然飘洒而来,那如泣如诉的紫笛悲风上下奔涌,合着山色奔腾如若鹰嘴、鹅头、骆驼、卧狮、宝马、虎头、凤尾诸多异兽齐齐纵横人间之音,通感移觉,难以名状,笛音覆盖过港边山崖,漫洒桃林,悠绝绕梁,其中呜咽之意,痛楚之情,让人不觉亦有落泪之感。 “此事我们可以慢慢计议,还是先回去参加丧仪吧。”我一拉盛铮,两人皆起了身,拍拍身上泥土,便大步走会帐中。 然而,当我们回到停灵帐中,却并不见人吹箫,只那满山盈野的紫箫声依旧满含着三山不见海沉沉,青鸟去时青云短之感,音色高亢渲染之后,皆是一腔哀怨抒情,如若秀美山峦,小桥流水,往日的宁静,星星点点散落在音符中,忘却罪恶和丑陋,憔悴一身的寸断肝肠之意越来越奔突绵延,却听得忽然又有女子唱道“当时罗帕写宫商,千山落叶岩岩瘦,悲泣皓月天上镜,百结柔肠寸寸愁。商量管弦弄团扇,一片惊心成长诀,情爱相生不尽事,空担风月病客愁,有心补天天无情,衔环来世愿双飞,万里故人关塞隔,凤翼谁写梅花弄?和泪谨封断肠词,钟鼓琴瑟两相知。思君如月何处寻,灭烛怜光长忆君” 大抵确是情之所至,这一阙歌唱的肝肠寸断,而待我与盛铮回过神来循声去找人时,却只见到了魏芙葳蕤蛾眉马前死的自缢尸身。我们将她从繁茂蓬勃,艳影绝色的夹竹桃树上放下,身后的祝映鸿年轻的声音却也飘了过来,只听他叹了叹气,轻声道,“悲风赋,我只道我娘子弹唱的此曲是最好,却不知世间还有这等奇女子,竟比我娘子唱的还要动人。可惜了,这是为礼亲王殉情而死了么?” “论才情,自然是祝夫人瑶月公主的音律更动人,只是曲艺一道,以情带声,情之所至,点石成金,魏芙一曲,情深似海,只是竟不知她和礼亲王有这样的深情?”盛铮一边与祝映鸿对话,一边看向我,我和他会心点了点头,各自无奈的摆了摆手,“葬了吧”我放下细细看过的魏芙那渐渐冷却的尸身,吩咐身后的一个将士道。 夜色在海边无边无际的铺开,直向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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