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衣_第二十章 梦醒时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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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梦醒时分 (第2/2页)

那天的故事,是关于双生子的故事,和师父的对话已经淡忘了,倒是故事构建起的影像沉淀成了记忆中的哀歌,吹奏出神秘的音符,引人想象。

    权谋深深的朝堂之上,命运和长夏国的郑景候东方熏开了个玩笑。一朝龙凤,一朝蝼蚁,长夏国都的六月飞雪,像是在为东方熏喊冤,然而,长夏王的心却因为这场雪变得更加冷绝,东方府邸上下三百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充妓的充妓,支离破碎。可是命运的玩笑不是一杯鸩酒,而是东方熏未出世的孩子,在郑夫人的肚子里。那是一对双生子,一个生在监狱里,一个和他母亲一起被丢弃在乱葬岗上。

    树影斑驳,月黑风高,隐匿的势力在黑暗中伏行。朱王救了监狱里的遗孤,而那个大难不死的弟弟成了少商国长安公主的义子。

    命运的车轮转了八年,长安公主病逝后,公主的孩子替代年幼的质子被送往长夏,邂逅就是那么容易,却轻轻松松就能打开死亡的大门。

    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两个一模一样的漂亮少年,谁不动心?

    然后短暂的一个相逢,注定了一生的分离,一个少年被送往了君祁山,要永生永世地离开朝堂,离开政治的漩涡,为了另一个的重生;一个少年被留在了魔窟,埋在了阴暗的最底层,带着最深切地怨恨和冷漠,挑战危机四伏的一道道难关。

    郑夫人给他的孩子起了一对悲伤的名字,一个叫未明,一个叫未晞。

    灿烂的朝霞出现在天际的时候,哪一个是未来的光明?哪一个又是前世的哀怨呢?

    这依旧是一个梦境,没完没了。

    我同师父抱怨,“师父,你就爱打哑谜!你何不告诉我,谁是东方家的孩子?”

    师父平静的坐着,像是一座古老的石雕,散发着与世隔绝的冷气,“我告诉你,你打算怎么做?对人家另眼相看还是让人家对你另眼相看?”

    自打那以后,我从不轻易地评价一个人,我有些神经质,我总觉得,每一个神仙都有一段蜚短流长的过去,那是人间里,鬼道中,数不清的罪孽。

    后来,我又想起了一个故事。师父的原版说辞里,并不让人尽兴。我亲自加工过几次,直到它变得有些不切实际,我曾将它记在百岁匣里,因为我始终认为,我会找到它,看看它到底叫什么名字。

    这个故事,也是一对双生,来自《淮南子》里的天文训道。只不过,是一对双生的树,叫扶桑。

    日处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

    如果天上只有一只凤凰,那么这个故事就是涂候猗的前生,如果,天上只有一只凤凰的话。

    遥远的地方,有一座桑园,桑园里有棵扶桑树,双枝盘绕,连根共生,巨大的伞盖延伸了三千丈,遮云蔽日,是为他乡。

    扶桑化雨,是因为秋风吹落了桑果,一半红色,一半乌色,一半酸涩,一半甘甜。

    日升日落,扶桑树里的双子树灵渐渐演化成形,脱胎换骨在一个晴朗的月夜,然后斗转星移,它们迎来了第一个生命中匆匆的过客,一个逃亡的剑客。

    剑客提着青铜剑,攀上直达天宇的树干,他以为自己来到了时间的国度,宇宙的洪荒,甚至天神的地界,其实,只是扶桑的树梢,一个未曾到过的尽头。

    我看见磁力菇在招手,一闪即逝。

    剑客有些失落,好在聪明的双生树灵,长出了人类的好奇心。

    好奇心们追随着剑客的身影,在树影之间,在晨雾之中,剑客起了玩心,与树灵捉起了迷藏,然后风停剑停,影移剑闪,剑客有些痴了,然后在一个清醒的清晨,雕了两把木剑,离开了扶桑之巅。

    双生的树灵拿起了两支剑,学着剑客的样子,舞动在离太阳最近的天边。

    哥哥剑锋凌厉,弟弟剑气柔玄。一冷一热,一明一暗,像是天地造化,像是道生一二。

    春夏秋冬,风霜雨雪,树灵变成了剑灵,剑灵变成了对手,那天太阳有些热,哥哥胜了。弟弟被挑落的木剑跌下了扶桑枝,然后,双生树灵分开了,一个放下了木剑去找寻丢失的木剑,一个将木剑放在身侧,等待哥哥的归来。

    然而,哥哥一直没有回来。

    树下的泥土里,插着一把青铜剑,哥哥拔出了青铜剑,看了一眼扶桑树,向着世界的尽头走了过去。青铜剑在哥哥的手中化作神迹,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时间的刀子雕刻了青铜剑客如风如霜的冷漠棱角,在无数个日夜之后,来到了世界的尽头,扶桑树下。

    同样,哥哥离开的那天,弟弟重新握起了木剑,对着太阳乌投下来的自己的影子,疯狂地舞动着,黎明是浅浅的剑花,中天是炽热的剑流,傍晚是温柔的剑字,写给了风云,写给了山川,吹散在斑驳的阳光里,消失在浩瀚的天宇中。

    想念如果是一颗扶桑,重逢就是扶桑的果子,一般酸涩,一般甘甜。

    哥哥回来的时候,弟弟依旧是年轻的模样,哥哥却是换了模样。

    相顾无言,打吧。

    打到天昏地暗,打到日月无光,太阳乌忘了赶去曲阿,着急地丢下了战车,战车中的天火点燃了扶桑,然后,天火肆虐,火光掩埋了爆裂的剑流。

    青铜剑、木剑、双子树灵、太阳乌、天火、剑光,融在了一起。

    烧啊烧,离离原上草,一烧一枯荣。

    残破的战局在焦黑的土地中还原了原始的寂静。像是一场流火的坠落,阻碍了世人的想象。

    师父捻了一个口诀,缓缓吐出一首诗来,我睁开眼,翻开百岁匣里上尚四年,冬月的那一篇,明晃晃地写道:

    扶桑双子铸青铁,

    凤凰残肢引剑生。

    日落不闻天晓暗,

    木火峥嵘赤霞城。

    这不可能不是一个梦境。

    “师父,双子剑砍断了三足乌鸦的一只脚么?双子剑落在了赤霞城么?”

    “没人知道赤霞城在哪儿,也没人找到过他乡之国的遗迹。连那只失去一只脚的太阳乌也没了踪迹,这是个迷。”

    “在某一个地方,梦里,梦里也算。”

    “徒弟,为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逃亡的剑客会将青铜剑落在了扶桑树下?”

    “被其他剑客杀死了呗!”

    “尸体呢?”

    “腐烂了。”

    “骨头呢?”

    “被野狗叼走了!”

    “都叼走了?”

    “嗯,野狗不吃素。”

    “谁说的?”

    “重吾师叔在《野狗传》里写的。”

    “胡说八道。”

    “……”

    “睡觉前再把《百兽谱》看一遍!”

    “是,师父。”

    寂静的夜晚,月影山,月影潭,鹤仙居里的小仙童抱着玄色猫咪睡着了。

    有诗说,穿梁风读夜画图,破月影著梦里人。

    这,真真是一个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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