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归来(上) (第3/4页)
幻了几回,静立许久,却又慢慢地坐下了。 胡炭奇怪的看着她,心里充满疑惑。他早就发觉姑姑这些时日来变得有些异样,自从那天与姨娘见面过后,姑姑的兴致一直就不很高,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整日神思不属。以往每天都严厉督促他温习功课,让他背诵经文,这些天竟然也都忘了过问,也不知她忽然有什么心事。 他自不知道,此时他的姑姑,又在经历着一场心境的剧变。 秦苏此时心中所悬的,除了胡不为的生死消息,还能有什么事?自半月前听到单嫣说出胡不为未死,她便一直如处不真实之境中,入眼万事虚虚渺渺,仿佛隔着一重纱,疑假幻真。 单嫣告诉她的那个消息委实太过震撼,太过重大,大到仓促之下听闻,教人无法承受。 此时距离荒山上的永诀已过六年。 忽忽数年过去,她本已走出绝境,心境变得平和了,她已经接受了胡不为离世的事实,她把自己当成胡大哥的未亡人,封藏起自己一生的****,不再对未来有期许。现在,她一心只想着把胡大哥的骨血拉扯长大,让他不至在泉壤之下还挂心。然而当她终于重获安宁,终于血足趟棘在荆刺丛里踩出一条平道,这时候却猛然听人说,原来胡不为却还未死,他还活着!于她而言,这何啻于晴空再下惊雷。 要知道,那是她一生里唯一的衷情之人,是她魂舟之所系呵。她的生活曾依他而存,亦因他而废,这时候再听到与他生死有关的消息,对她的震动之大又何复多言? 她是极愿意去相信单嫣的话的,期盼着胡不为仍幸在人间。虽然从理智来说,她明知胡不为不可能再有生还的机会。然而……人总归是祈盼有奇迹的,于情于爱,谁会真的肯完全抛除掉幻想,甘心沉没死湖之中?谁会真的愿意承接不幸,而不盼着不幸会离开远去?当一件创人至深的灾难发生变化重见曙光,谁都会紧紧的抓住吧?谁都会暗地里再生出希冀吧,哪怕那希望是如此的微弱和渺茫。 这些时日来,秦苏便一直陷在信于不信之中。每日念兹在兹,便只是单嫣当日的轻声耳语,她琢磨单嫣的说话语气,猜测她的想法,想要确定那句话内容的真假,被这些念头思想占尽心力,便对别的什么事都难以上心了。偶尔信念坚定,想道单嫣与己无冤无仇,欺骗自己对她也无甚好处,必不会拿这等重大消息来开玩笑。当如是想时,她的心便抑不住的振奋狂喜,遥想来日或会再有与胡大哥对面相见的时候,便浑身战栗,满心都被欢喜和期待填塞满了,胸口涨痛,几欲无法呼吸。 枯木再青,熹炭重燔,这又岂是一个欣喜欲狂或者忐忑难安所能形容的。 而有时候,想到胡大哥即便能偶幸存,想必也非自由之身,可能身陷水火,这几年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的磨难,现在又忍受着怎样苦楚,当时整颗心便又沉落下来,被焦灼忧虑填满,恨不得现在就见到他面,舍己身以代。想那汉子温和的说话,想他为难的样子,想当日空山遇敌,他不舍离去而甘心与她赴死的情景,一幕幕一桩桩,清晰如画,如斯情深良人,眉目犹见同昨日,却横遭天厄,蜜意柔情之中凄苦无已,思至深时,寸断柔肠,心扉痛彻。 偶而理智恢复,疑虑重起来,感觉自己见到的单嫣性情与胡大哥描述的殊不相同。这样的狐狸说出话来,又有多少可信度?别不是她只不过是顺口说说,用来试探消遣她的罢?这般想时,便又是突生恐惧,心灰若死,想到胡大哥终究已殁,自己还空望他能复生,这是何等可怜可笑。惨然自哀之下,整颗心空落落的,脑中一片茫然。 然而能给出这一切答案的单嫣却远赴相州去了,让她一个人每日里备受煎熬,坐立难安。她每一天都在计算着单嫣的归程,度刻如年。没人会想到,在整个劳府之中,她才是最盼望单嫣归来的那个人。 一姑一侄在房里对烛而坐,小的疑惑不解,大的心思满腹,俱各不说话了,房里一时安静下来。胡炭年纪小,不会有多复杂的心事,只奇怪姑姑为何在知道姨娘回来后便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左思右想猜不到缘由,百无聊赖的陪坐了一会儿,便哈欠连天,困意如山倒来,眼皮直有千钧重,抱着被子频频点头。秦苏惕然惊醒,连忙安置他重新卧下了,给他掖紧被角,吹熄蜡烛也回到自己床榻和衣躺下。 只是到得此时,却哪里还能睡得着,思绪如潮般翻伏,心如被沸油煎煮,又是惶恐又是惧怕,又是期待又是担忧,全然无法平静。想得心烦意乱了,想要运功调息一下,压服心魔,然而心魔到此时,已变得无比坚韧顽强,道高一尺,魔高百丈,这些时日来一直琢磨着的疑问此时尽数冒出,拦也拦不住,只索罢了。 只等明日天明,她就要去找单嫣问个明白。这件事情如鲠在喉,已经折磨她太多时日了。她还不知道会在单嫣那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而再想及那不确切的后果,她立刻便感到无比的恐惧,在刹那间勇气尽消,浑身颤抖,极想就此不顾,只当自己没听过这个消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一次承受伤心失望的力量了,若是这个微弱的希望再被摧毁一次,她就真的万劫不复。 可是,让她就这么浑噩下去,不去追寻胡大哥可能幸存的消息,她又怎肯甘心?
选择是如此艰难,进一步未必便见平川大道,而退一步却定是断崖悬空。 这般左右为难,万念丛生的,无数想法缠结,心中潮起潮伏,更是再无倦意了,直恨不得立时找到单嫣当面,与她一五一十的对辩个清楚。只是单嫣才刚从争战中脱身,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还不知道那边局势胜败如何,有无折损,如此更深宵重时候,毕竟不好拿心事去打扰她。 听着窗外寒风如泣,除了雪粒摩擦的微响,冷松偶尔的摇动,再无半点杂声,秦苏又一次感觉到了辰光难捱。一夜不过五更,为什么四更的鼓声敲过这么久了,五更却还未到来?即便在以前逃亡途中,贫病交加还护着一个幼童,那么多辛苦,也未觉得冬夜有这样漫长的时候。黑暗里竟然听不见半声鸡鸣,这实在太反常了,会不会是整个长治县里都没一户养鸡的人家?还是那些鸡偏偏今日不愿啼晨,或者竟然被盗贼全给偷走了? 心中焦灼着,脑里胡思乱想,甚么古怪念头都冒出来了。一时又暗自抱怨劳老爷,明明对许多事情都考虑得周全无比,却偏偏忘了在这房间里置个水漏,让她想看一下刻下什么时辰都难得如愿。 好容易挨到熹光初照,远处第一声鸡叫响起,听在耳里简直如同。而后,远远近近的雄鸡开始履行天职,长一声短一声的,那些高亢的喔声往时只觉扰人清梦,现在却感觉说不出的亲切动听。 秦苏疲倦的合上双目,缓缓的吐出口气,听见外面院子开始渐渐传来人声了,初一二人,后五六人,有人哈欠有人咳嗽,有人抬着重物,这是劳府的仆役们开始晨起劳作,烧汤煮茶,准备一早的漱洗用度。 新晨伊始,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能见到单嫣了,胡大哥到底是生是死,今日将见分晓。想到这一节,浑身筋rou便又开始难以自抑的绷紧,心头发颤,心脏如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握捏住,随着慢慢使力压缩,血液便紧一阵慢一阵的蔓涌全身。 天色终于放亮,风不甚急,无雪无晴,是个平常天气。明光从窗槅间透射进来,黑暗的房间里各个器物渐次显现轮廓。秦苏闭目吐息片刻,少抑住心里的忐忑,整衣而起,看一眼胡炭,见他一脚蹬在被外,抱着小枕头睡得正香,不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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