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第2/2页)
现在的我,身心都负荷着这种复杂感觉。被孤单一人的恐惧不断撕咬吞噬,我深怕自己往后的大半辈子都会像这样,永远监禁。 如同玻璃柜中的珍奇动物,生前脱离不了,死后更连着福马林一同密封其中。 十六岁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是,对此,我却无能为力。 尽管我不断的咆哮大吼、辱骂、甚至于自残,都只会令自己目前所受的待遇越来越差罢了。在这里,我并不是被人道的对待,而是与关在铁笼中的动物无异──一只贴着「珍奇」二字标签的动物。 很快的,我便对这种生活坦然,就把这一切做为退休的提早到来。毕竟,这样继续下去对我并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能给自己的生活方式做个选择,我当然是选择最没有痛苦的那一项。 ──然而,老天对我所开的玩笑似乎不仅止于此。 「……呃?」 某一天深夜,我又惊醒过来。 挟带着一身冷汗,我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对这莫名的异样感,我说不上半个字。抱着头,双耳中的耳塞明明还在,但为什么……为什么…… ……声音又变得更大了? 你没有看错,那该死的噪音又变得更大了! 「干──!」我嘶吼尖叫,但这猛袭而来的声音,却强到我连自己的脏话都听不见。 现在,不仅是周遭普通的声音而已,我的双耳已经能听见常人无法听见的音域。尖锐的音波复杂无比,混着断断续续的杂讯,就像生物临死前最为凄厉的尖叫一般,直贯我的双耳。
很快的,医护人员纷纷冲了进来,我的新问题很快变成他们所有人的难题,而对于我的状况,他们很快就采取第一步──把我绑在床上。 但,很明显的,这并不能减轻我的痛苦。 时至如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飙了多少句脏话,大概已经用上这辈子最难听的字眼。不过,我却半句都听不见,只听到一波又一波的噪音,持续侵蚀着我的双耳、脑袋、还有每一根神经。 有很多时后,我几乎就要崩溃到昏死过去,然而这接连不断的噪音总是将我拉回现实。在理智与崩溃的边缘,我不断来回游走,却一直无法找到适合自己的区域。 就连任何麻醉药物都无法令我沉沉睡去,看着一个又一个针头打在手臂上,当下的心情真是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这群医学院毕业的垃圾,尽管他们发表过不知多少篇极具影响力的研究,始终都帮不上我任何忙。去他们的狗屁权威! 发疯?我早就疯了,从一开始。 ──被这可怕的玩笑! 时间又过了多久?我不知道。好像是几个星期、几天、几个小时、几分钟、又像是几秒。在这永无止尽的庞大声音攻击之下,受了多久的苦,那是毫无意义的想法。 因为,那每一瞬间都是崭新的痛楚,而我却未曾习惯过半次。 直到最后的最后,上天终于玩腻了我时,所有情况才可以获得解脱。 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停止了尖叫。 最后一波的声音来袭,我知道它们竭尽全力朝我的脑袋深处猛袭进去,挟带着听过的、没听过的声音,无论粗俗还是优美,它们纷纷直贯我的脑海,无穷无尽的填满其中。 这一瞬间,我进入到一个无音的美好世界、一份货真价实的静谧境界。 ──然后,眼前是一片血海无崖。 「波喀!」一声脆响,艳红的黏稠液体顿时洒满整个白净的空间。 特别是围绕一旁的医护人员,苍绿的装束上顿时红斑点点。他们一脸错呃,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其中一名女子发出尖叫,人们才又从恍神中清醒过来。 「这……怎么……呕恶──!」 面对突如其来的景像,其中几名当场吐了出来。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师也都别过头,不忍直视眼前的骇人景像。 原本躺在病床上挣扎不已的青年,忽然间,他的脑袋就在面前炸了开来,毫无预警成了一枚血红炸弹。 对此,没有半个人敢论定任何事。他们一个个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一个好端端地病人就在他们的面前炸掉了脑袋瓜子,任谁都无法轻易冷静。 生前,这位青年的病症是个难解的谜,死后,更变成了令人束手无策的谜中谜。 只不过,就在那仅剩的下半截头颅上,一抹微笑暗藏于汩汩血泊之中。 ──解脱的喜悦,没有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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