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2/2页)
“知道,知道。”罗国庆陪笑着,“我已是未老先衰,张扬的个性如鹅卵石的棱角一样被缓缓的水流销蚀殆尽,你可别嘲笑我已成为一个大同社会的缩影。因为这个年代,特别是在顺德,不这样就无法生存,有时盲从了,又觉得迷迷茫茫,目标消失的无影无踪,模糊得根本无法找回自己。”罗国庆说着,内心如飘忽不定的浮萍进入了海洋,正经受大风大浪的搏击:“在樱花公司上班,许多事都是不如意的,根本无法做到精神和意志上的真正自立。只是个傀儡,任由人牵着鼻子走,过着莫名其妙悲哀的生活。”罗国庆说着声音渐渐地黯淡下来。 “喂,哥们儿,你可别谑我了,一个中专生混到主管的位置,也够你手下的大学生们羡慕,还有什么不如意的?难道陈光荣给你的回扣还嫌少了?” 半晌,罗国庆说不出话来,猜想是谁告诉他的呢?刘玉华还在韶关他老爸执教的中学养病,根本不知道这事。王彩明也只是隐约知道点儿。梁峰应该没道理告诉他这事。佘丸子都要找他去拼命,怕他影响了他挣钱的计划,更没道理去告诉他。想来或许是陈光荣告诉了他,便接道:“你还不是一样,挣饱了就脚底抹油,剩点残渣让我塞塞牙缝而已。” “啾,看你说的。”吴鸣来劲了:“他是说过给我多少多少,但实际上什么也不给,总是一个丧主的像——老哭穷。从今年三月份后一直欠着我的都没给过,我看陈光荣是想自找麻烦了。”吴鸣说着口气十分坚硬,坚硬得如同正用石头去砸陈光荣:“如果他不给我算清帐,我一定饶不了他,让他没得樱花的生意可做。” “鸣老大,我看没那么严重吧。”罗国庆有点心有余悸。 “现在增加了搪瓷线,又增加了台四吨的锅炉,每天的耗油是以前的几倍,我看他是挣海了,自然你也一个样!”吴鸣说着,灵感如节日的焰火,在瞬间点燃迸放,决定先诈一诈罗国庆说出点实情。再用这点实情去套王彩明,他没有不说的道理,毕竟在公司里时罗国庆与吴鸣的交情要深过王彩明:“是不是准备买房子了,你那所谓的侄子结婚用的那套房子的首期也是陈光荣给的,你完全可以学他的样嘛,房子买在本地他还怕你跑了不成,这样也可增加陈光荣对你的信任度。” “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罗国庆一听说所谓的侄子,就知道是指梁峰:“我怎么能跟他比,他老婆还是市长的meimei,我能行吗?与刘淑柔这几年,她只是他一位远房的亲戚,能照顾到这种程度就够可以的了。还能有什么要求,去威逼他们给一笔钱不成?我可还想留着这颗脑袋喝喝稀粥、看看这花花世界。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三洪奇大桥下西江里被鱼虾追逐的死尸。”罗国庆说这话似有点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他也知道梁峰已让佘丸子派“马仔”去找过吴鸣,只是未寻着踪影。
“有那么丁点儿关系就行,你既然已进入了那个怪圈,他们好歹也要给你几分颜面,要办什么大事,先向他借不就得了。”吴鸣继续套他的话。 “借?借个屁。说好了每次三五百块钱。他只要在公司没结到账就不给我。公司如今已欠他上百万块钱,我又能有多少的好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越有钱的越小气,陈光荣这**毛就属这种人!”吴鸣同仇敌忾,想把罗国庆拉到他这一边,站在同一立场,污辱陈光荣的同时,探听到更多的实话:“当初即使结了账也要七拖八拖,说没钱挣。往往有时就被他拖得无影无踪,隔三岔五给你一回,你还能说什么?只有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难道还要他写张欠条不成。”吴鸣说着有点来气,污言秽语立即出口:“这杂种的拖功练得也真好。” “什么拖功不拖功的,他只是明摆着想耍赖,要说钱呐,他可有的是。”说着罗国庆的语气明显下压低了许多,令吴鸣在手机里听得直树耳朵:“上月中旬他与我谈话,无意中透露了他的老板已与田副市长挂上钩,把士高那块地一抄作就挣了上千万块钱。这年月报纸上老说反腐反腐,我看是越反越腐,而且越来越腐得深藏不露。我想他们凭什么能弄到那么大块的地皮,还不是打通了田副市长等人这一关节而已。”罗国庆说着听对方的电话没反应便又道:“喂,你在没在听呀。”当听到吴鸣哼哼哈哈,便十分神秘小声地告诉他:“据说你惹出的那档子事,已牵动了田副市长,分局廖局长亲自出马,带梁峰到当地派出所立了案。你可得小心点,最好别惹祸上身,这年月虽说法制为先,但人情世故始终还是摆在第一位,到时别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只能是你。”罗国庆说出这番话,本质上是为吴鸣好,他也不想吴鸣做无所谓的牺牲。在吴鸣看来,觉得他只是想劝他就此罢休,别再搅和他们挣钱的好事,于是半睁半闭着双眼回敬了一句:“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你别忘了,世上有些不朽的事物,有些是被时光带走的事物,你用眼睛去看是看不见的,你必须闭上眼睛,用你里面的生命去看才能看见,就像洛威尔说的一样:灾难就像把刀子,抓住刀柄就可以为我们服务,但拿住了刀刃则会割破手。是同样的道理,你说是吧?”吴鸣反问。 “我想是吧。”罗国庆很快接道,他不想再与吴鸣谈下去,见蔡青龙正从二楼俯瞰整个涂装车间,便回敬了一句温切尔的名言:“我希望你是位乐观主义者:在被狮子追上了树,但仍能欣赏风景的人。”他不等吴鸣回话继续道:“好吧,那蔡鸟正盯着我呢,我们下次再吹,到时可别忘了联络,再见吴老大。” 罗国庆合上手机,愣愣地在原地站立了几分钟,见蔡青龙的身影在二楼的窗户前消失,觉得无所事事,便夹了几份设备检修保养记录报表单往锅炉房走去,他想,该和王彩明通通气,让梁峰知道他也对走私柴油的事关心不少。 路上,罗国庆穿过四号楼与五号楼中间的通道,进入空旷窗明几净的搪瓷生产线水线车间,见新招的几批员工正各就各位忙忙碌碌地做着各自手中的活计,特别是见赵云、谢东、方良等好几位与他同进公司的老员工,穿着水鞋在前处理区吊起大框大框的工件挥汗如雨时,内心涌起颇多的感受,才恍然感到进入樱花公司已快三个年头了。这期间,在人群中角逐竞争而引发的一个个精彩动人的小故事,都让他感悟到人生的点点滴滴,感受到容桂的发展变化,体会其中的激动和沉醉、恐惧和迷离,以及许许多多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怀和微妙的感受,如一位老者在人生的尽头体验着如释重负和恋恋不舍的两种情感。良久,在走出车间大门后,罗国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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