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杨康 (第1/1页)
杨康他爸走的早。
与母亲相依为命二十多年,过的都是穷苦日子。
早晨上班之后,母亲一个人把家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烧上两壶热水,洗过衣服,就出门捡矿泉水瓶。
她肾不好,不能做长时间或高强度的工作,只得靠在街上捡捡废品拿回家换钱。
饶是如此,走了没两步也要停下来休息片刻。
杨康家的小院里堆满了瓶瓶罐罐,脏乱不堪,天热还会生出难闻的气味。
幸好街坊邻居都明事理,知道娘俩儿的情况倒没人说过不是。
每到月末,母亲就会邀了收废品的师傅去家里清算。
挣得不多,几百块钱勉强补贴家用。
但对于已经工作的儿子来说,水电煤气费都在这里边儿出,也是减轻了不小的负担。
有时候运气好些,捡了熟铁或黄铜,虽然沉重但母亲辛苦几分也要拖回家里,一变现就又多了几十块钱。
杨康很懂事,亲命从不违抗。
他自认二十多年来让母亲不顺心的地方少之又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为人本分,百善孝先。
这个是人都懂的道理,很多人却不懂。
有时候命运就像一个妓女,你想玩她,得付出代价。
她想玩你,不花一分钱,就能把你衣裳脱个干净,肆意玩弄。
尿毒症。
杨康拿着母亲在医院的检查单子,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贪污枉法的老爷们一辈子荣华富贵,偏偏运气极好的长命百岁。
拼死拼活的老百姓为生活cao碎了心,可顽疾一旦造访,恨不得将一辈子积蓄消磨干净。
杨康母亲便是得了这种不透析,不换肾,就要被阎王爷索了命的绝症。
所谓透析,就是将血液抽出,用医学的法子洗个洁净,再导入血管中。
病人其实万分痛苦,但为了活下去,却无可奈何。
而换肾,则需要巨额的手术费用,极难凑齐不说,还要排队等待肾=源。
对于一个穷人家庭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杨康望着家徒四壁的老屋,翻箱倒柜的找出存折,看着上面微不足道的余额,重重叹气。
母亲是被疼醒的,她说不出哪里最难受,因为全身都变得浮肿。
杨康听见响动,爬到床边,从暖瓶里倒出一杯水。
小口小口的喂着母亲。
母亲的面色惨淡,不再像平日里那般精神。
嘴唇发紫,身体瘦小,才刚刚过了五十岁却枯槁的像一甲子的老太。
母亲费力的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杨康。
那眼神中似有棉被,替孩子抵御严寒。
又似有热汤,仅是看两眼便从头到脚觉得暖和。
杨康哭了,很不争气。
母亲沙哑着骂他:“哭什么?都二十多的人了。”
“妈!”
“我这病啊,治不好了,你不用管我,安心上班找个婆娘成家才好。”
“不行!砸锅卖铁,咱也得治啊!”
“你敢砸个锅你试试!”老母亲瞪眼,佯装生气。
“我就是想让您快点好啊!”
“我是真好不了了,你爹啊走的早,撇下咱娘俩我不怪他,可我心里亮堂,我不能拖累你。”
“妈!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傻孩子,人活这一辈子,不为自己孩子着想,天天起早贪黑就没意义了,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明白了。”
老太太的眼神更黯淡了,她强忍着疼痛似乎用尽全身力气。
“我知道啊妈!我都知道!”
“你妈我啊,一辈子没福气,但我觉得我运气也到头儿了,有你这么一个孝顺儿子,还再奢求啥啊。”
“别哭了,儿啊,去给我把你爸照片拿来,我想再看一眼。”
杨康急忙起身去客厅,把供奉的父亲照片取下。
刚回到卧室。
就看见母亲皱纹丛生的脸庞,发丝有些零乱,面带笑容,闭眼长眠。
安静祥和。
“妈!!!”
杨康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
捶胸顿足,撕心裂肺。
鼻涕混着眼泪流进嘴里,他顾不得擦。
不论再如何呼唤,如何晃动母亲温热身体。
都无人回应。
被褥盖过母亲半身,杨康大哭间,将父亲的照片放在母亲僵硬的手里。
老两口都带着笑,似乎就在杨康身边儿。
慈祥的望着他,守着他。
跟活着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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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而不可追者,年也。
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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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仓促为母亲办了后事,送别她最后一程。
杨康伤心欲绝的回到家里,他环视着从未装修过的毛胚客厅。
想拿出手机给朋友打个电话,却不知道打给谁。
翻着通讯录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一点,该吃饭了,可杨康没有任何胃口。
找来干净的烟灰缸放在面前,拆开烟盒点燃一根,深沉思考。
杨康从未想过母亲会突然离开,虽然家徒四壁,日子过得清苦。
但守着母亲在身边,他内心很满足。
眼下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下班回到家不会再有开水。
卫生得自己打扫,连个谈心的人都没了。
可这些痛苦纵然不及母亲去世的悲痛。
杨康只觉万分凄苦。
一根烟抽尽,敲门声响起。
“谁啊?”
杨康喊问一声,来人却只顾敲门并未回答。
“来了来了!”
杨康匆忙开了门。
门外没人,杨康低骂一声:“谁啊这是,恶作剧啊?!”
四处瞅瞅,却突然发现地上放着个东西。
通体鎏金,金是玫瑰色。
是块精贵的怀表。
杨康弯下腰拾起来,再四下瞅瞅,确定没人后转身关上了门。
坐在客厅里,杨康仔细打量怀表。
指针未走动,想必是没了电量。
造型别致,像极了电视剧中的西洋怀表,不过没有项链。
只是一块怀表,除了沉甸甸的分量和流金外表外,其余之处普普通通。
杨康把发条轻轻拔出一些,带着点儿好奇心和疑惑,上起弦来。
一圈,两圈,三圈。
当他把手松开,再把发条摁进去的一瞬间。
忽然!
他感觉一股拉扯力将整个身躯紧紧包裹!
眼前景象一阵虚晃,手中的怀表指针忽然飞快转起!
下一刻。
未拆封的烟盒静静摆放在桌子上。
烟灰缸放在面前桌子上,像刚端来时不染一丝尘埃,很干净。
杨康不可思议的盯着完好无缺的烟盒,心中猛地一惊。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颤抖着手从裤袋里慌忙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看着手机上标识的时间。
杨康长大嘴巴,瞪大双眼,额头上冷汗密布,浑身震颤。
屏幕上方显示当下时间。
十一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