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2/2页)
权给朱棣斟了一杯茶,道:“四哥,其实,四嫂很聪明。” 朱棣并不接朱权的话:“你五哥被废,你怎么看?” 朱权眉毛稍稍一轩,手上便刻意地略停了停,然而转瞬即过,继续替自己斟了一杯,举杯邀向朱棣道:“小弟愿闻其详。” 朱棣将朱权的动作尽收眼底,杯中之茶一饮而尽,简简单单一句:“意料之中的莫须有!” 朱权小抿一口,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白玉小杯,替朱棣再斟了一杯道:“一闻二品三回味,这样好的茶,四哥却是这么个又急又猛的喝法,当真是牛嚼牡丹了。” 朱棣也不答话,只瞧着朱权。 朱权再度将茶放在鼻尖闭目轻嗅,不徐不疾道:“四哥,五哥他不但是被曹国公抓了个正着,连自己府里头的长史都看不过眼,怎么能说是莫须有呢?” 朱棣轻洒一声:“眼见尚且未必为实,更何况耳听呢!” 朱权看着朱棣:“四哥,咱们这些个叔叔里头,最不让皇上放心的,当数四哥,怎么倒先是五哥糟了难?五哥不但自惹祸事还束手就擒,以小弟看,倒像是五哥替四哥挡了皇上的视线。四哥觉得是也不是?” 朱棣一笑,举杯与朱权轻轻一碰,再度一干而尽。他并不回答朱权的问题,转首看着奚梅在桂花树下泠泠而笑,与姝娈一起乐不可支地挑选哪一簇枝头的花开得最好,似有无限叹息:“十七弟,你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在一起共赏这明月高悬在清朗夜空?”
朱权再度小抿一口香茶,悠然道:“弟弟是什么样的人,四哥是知道的,正如四哥所说,一身荣衔、王侯公亲、万倾良田、朱门绣户又如何,终有一日俱化成灰,小弟但求,能与四哥一般。凤凰非梧桐而不栖,小弟愿做那梧桐,只等命中的凤凰来栖,携手遨游世间山水。至于明日的事情,明日再愁,否则,岂非辜负了这大好的月色!” 话已至此,点到即止,毕竟才只动了一个周王。朱棣也知,朱权此来,不过是互相探一探对方虚实,如此,就够了。 朱棣见奚梅摘花摘得兴起,遂也起身,取出腰间的玉笛。一曲《四时歌》之秋歌,从唇间溢出,笛声清扬,一缕缕地飘散四溢在院落之中。 奚梅听见笛声,心下欢喜,不由得一个旋身,素手一挥,拂面而过,腰肢一转,一个旋身,发簪已被她衔在口中,满头青丝瞬然垂下,随着她的身姿飘扬,衬着素白的衣裳,玉白色的光华照得她整个人似那月下嫦娥。 她似从云端飘来,裙裾旋得如漫天匝地的莹雪纷飞,整个人生生旋成了明月光华,叫人炫目。气息却是丝毫不乱,曲欲终时,折腰转身,迤逦而下,芊芊柔夷自面上再次拂过,发簪被握在手中指向银河,她随着朱棣的笛声轻浅吟唱:“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结千年。白露朝夕生,秋风凄长夜。忆郎须寒服,乘月捣白素。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飏。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别在三阳初,望还九秋暮。恶见东流水,终年不西顾。” 笛声止,舞亦止,她皓腕半遮容颜,眼波盈盈流转,朱棣早已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向她走去,将她打横抱起,全然不顾尚有他人在场,啄一啄奚梅的唇角道:“我现在可算是放心了,你舞跳得气息丝毫不乱,可见你身子是大好了。” 奚梅羞得将脸埋入朱棣怀中,轻轻捶他:“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没脸没皮。” 朱棣一脸的理所当然:“我的脸皮可不好生生地在呢,不信你摸摸?回头,制一身云袖长罗裙,这《白贮舞》再配上云袖,当真就够我看一辈子的了。” 墨青色的天空如水洗过一般,格外清凉,月朗星稀,一轮银盘渐渐西移。 朱权却巍然不动,仍自顾自地泡着茶,心中默默思量:“好聪明的四嫂,想来,四哥的心思也不曾瞒她,二人竟心意相通到如此地步,四哥既是想与我互为援引,四嫂便以一句‘愿天无霜雪,梧子结千年。’来暗示。只是四嫂啊四嫂,你一曲《白纻舞》固然是敛尽芳华颠倒众生,可当真够四哥看一辈子么?四哥啊四哥,你当真只求一个安稳自保,从此与四嫂一心白首不相离么?只怕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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