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再遇君时君不识(4) (第3/3页)
过一段经文—— 对面女子面色恬淡却又专注,正将水炉中温好的羊乳倒在盖盅内。望着自陶罐中倾出的细细一线羊乳,燕初忽而沉沉唤她道:“湫檀。”
那女子指尖一收,陶罐便微微正了一分,一滴羊乳亦未溅出——口中轻声应道:“殿下。” 燕初不禁微微一笑,“不论做何事,你总是气定神闲,有条不紊。” 见湫檀垂下眼去,燕初道:“胸闷的很,只想同人说说话。” “殿下可请肃夫人钱夫人——” “便是你吧。”燕初打断她,“你同我说。” 湫檀便将盖盅奉上,口中轻轻道了声“是”。 燕初抬眼望着她,审视一般,“你这样静,静得像一汪死水。。。。。。也像她。” “殿下的话,湫潭不明白。” “你当然明白。”燕初慢慢饮尽盏中的羊乳,“她人虽静,却只是一层壳,她心里搁着一团火,搁着一个男人,所以她不怕苦,亦不怕死;那么你呢?你的男人,他为何舍得你来?” 湫潭仍旧垂着双目,轻轻说道:“湫潭不明白。” “为何要独自承受这样的苦?”燕初比寻常女子略显低沉的嗓音,此时听来竟带着几分蛊惑,“我知他绝非程远砚。他是何人?你想得到他,我便一定能让你得到他。。。。。。只需与我说,他是何人?” 耳畔唯有白炭在火光中哔啵作响,玉殿内静得好似那些年随他住过的山间草庐——他择的住处,无论山溪抑或深涧,总临着一脉活水。冬令时,他便命人将炭盆搁在屋内,再将活水引了来,温酒,煎药,抑或煮茶。山中空寂清寒,她却最喜冬令;只因天寒地冻时,他不再外出采药,她亦有更多闲暇,能与他共处一室。。。。。。 十余年一转而过,每每回想,忆起最多的,总是那一室的火暖与药香。 在她眼中,他的音容行止始终如同初见。犹记得那一日,十多名女童当中,他挑中了自己,此后他于她,是主,是师,却惟独不是她的男人。 储妃的话落入耳中,并未撩起波澜——这个男子,拒人千里,却并非高高在上——便如风穿指而过,她伴他十年,依旧无法想象,如何能将一缕风牢牢囚在手中。 炭火映在面上,灼得两颊微微发烫,眼底却蒙上薄薄一层水雾——他并未要她受这般苦,他分明亲口说过,去留随她,叫明苡另寻旁人。 可她却赌着一口气,明知必输无疑,却仍旧拼却一己之身,孤注一掷。既入青宫,再无退路,索性一朝命殒于此。。。。。。若叫他知晓,他可会有片刻垂怜? 心中并无怨尤,却有一丝不甘——资质相若,俱是飘零孤女,偏偏那阿七能独得了他的心意,莫不正是情字难勘! 湫潭静静抬头,对上燕初骤然变冷的眉眼——殿外传来凌乱的步履之声,来人却是一名满目惊惶的紫衣内监。 微微抬起一臂,侍立在旁的宫人上前将储妃搀起——燕初神色清寂,一手扶腰,望着湫潭恹恹道:“必又是太子殿下急召,你速去吧!” 此次却有不同,储君未在寝宫,却在肃夫人的裕安宫内。由那内监引着穿过后苑花圃,湫潭边走边道:“安公公——” 那人正是安奎,应声道:“褚姑娘。” “不知殿下昨日何时去了裕安宫?”湫潭道,“竟未随身带着丸药么?” “奴婢未在近前侍候,实不知情。。。。。。”安奎道,“只知今日卯时初刻卞谨卞大人入宫,殿下与卞大人相谈不久,便。。。。。。” 湫潭暗自点头,急步随安奎去了。 宫廊上遇着候立门外的卞谨——未着官袍,袖手垂目,神色莫辨。 卞谨急急入宫,诸多棘手之事,将将报与储君内中之一——衍西定北大营三日前哗变,成沛既死,五千营群龙无首——此时便见那医女湫潭近前来轻施一礼,入了殿内。 殿内静寂无声,香鼎之中所焚香片气息甜腻且怪异——肃夫人一身华丽宫装,正伏在榻前细细抽泣。 湫潭脚下稍顿,望了望肃夫人,心中竟替储君叹了一叹——这青宫之内,许或唯有肃夫人一人,肯将真心待他。 此时肃夫人一抬眼见了湫潭,不待湫潭行礼,便起身奔上前来,将她拉至榻旁,口中已有些语无伦次:“快,你来了便好了——” 近些时日赵昳旧疾反复,起病愈见频繁——湫潭心内虽有分寸,肃夫人等却并不知情,故而早已惊惶无措。直待湫潭施针片刻,赵昳面色趋缓,肃夫人才略略安下心来。 湫潭见赵昳原本紧攥的右手稍有松动,便替他轻轻展开五指,取下掌内之物——却是一块回龙佩,上有双蝠祥云环绕。 肃夫人见了那佩,双瞳猛然一缩,满目悲切立时化作阴冷怨忿,无顾湫潭尚在跟前,咬牙切齿,低恨道:“。。。。。。贱人,为何不死在衍西!” 。。。。。。西平侯府。一宿未眠,花厅内赵琛人已昏昏沉沉,听手下人愁眉苦脸在旁回话:“侯爷只说湖珠,这湖珠又是何物?问遍了府内之人,竟无一人明白,不知侯爷又自何处听来?” 赵琛原是受了慕南罂之托,既是不曾寻着,又倦得实在有些心不在焉,道一句“再查!”一摆手先命那人退下。 此时苏岑问道:“莫不是侯爷亦听信了外头的传闻,以为西平侯府中私藏了西炎湖珠?” 赵琛便奇道:“苏将军竟也知此物?可曾亲眼见过?又有何妙处?” “苏某不过是略有耳闻——人都道此物可除百毒。” “既是能克百毒,”赵琛不禁叹道,“自有百物亦能克化于它,如此一想,便知必是个难得之物——” 正说着,另有人来报,道那丁氏人已带至。 苏岑见那人乃是赵琛亲信,回话时又言辞闪烁,便带了自己的人借故回避。 走出十步开外,一回身望见一名妇人被婢女扶着,缓缓入了花厅——隔了花枝瞧不真切,苏岑隐约只觉那婢女并非方才奉茶之人,当下未作多想,径自离去。 却说那花厅之中,换做女装的阿七无意间将眼一错,眸光遥遥落在花树后众人簇拥而去的男子身上,心头微微一怔,那人竟是。。。。。。苏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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