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夜 替人垂泪到天明 (第2/2页)
过于哀痛,带领咱们抖擞精神,直捣明盛老巢,为将军报仇!”小兵慨然道。 罗锐笑着点头:“善!如今只待成总管大军一到,我们即可挥师北上,新仇旧恨,这次一起结算!” ===================================================================== “大郎,阿妹最近总有些无精打采,还常常望着天空出神,真的不打紧吗?”成仁放缓了马速,和东楼月并辔而行,偷眼看了看落在几人后面的林上雪。 东楼月摇摇头:“她只是过不去那个坎而已,待她想通了就好了。你当知她的脾气,最是重情重义,军旅辛苦,也没几个女郎可以和她说说贴心话,她又是个护短的性子,水娘子等人于她,可比咱们这些儿郎重要多了。如今乍闻沙雁娘殒身,你我心中都不大好受,更遑论是她?” “某口拙,大郎素来口齿伶俐,也不劝劝?” “劝了,说不定会招她不悦,某不敢轻试。”东楼月斜睨了他一眼,深觉同成仁多言无益,颇为嫌弃地轻轻一磕马镫,加快了马速赶上了前面走着的柳郁商议军情,把成仁撇在了后面,气得他不住摇头。 林上雪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她发现洗冤复仇这条路并不好走,第一次对这些年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了迷茫。“女郎又在发呆了。”身边忽然传来云阳略带笑意的声音,上雪扭头,见蓝袍银甲的云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附近,微微挑了挑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试问女郎,雁娘之死谁不难过?女郎是有大志之人,若是如此作小儿女情态,岂不可惜了郎君为女郎一番辛苦谋划?”云阳压低了声音规劝她,表情难得地严肃。 林上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半晌,云阳终于听到她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的呀。我终究还是心肠太软,见不得亲近之人逝去。” “为将者,心慈手软可要不得。”身后,不久前进京述职,这次跟着大军一起回雍州的严工也跟了上来,淡淡地扫了一眼林上雪。
“若是踩着亲友的白骨达成愿望,最后孤身一人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才是所谓‘大将’,那某宁愿做一个痴儿。”林上雪昂了昂下巴,神情中带了几分倨傲。严工看着她,忽地笑了:“你和顺慈太后真的很像,不怪虽为女子,圣人却如此信赖你。”顺慈太后是白檀为母亲竺氏追封的封号,严工当年和她有故,所以对她最为了解,竺氏虽然看上去温和,但是心性最孤高不过,她又极擅隐忍,故此,严工也不过是在偶然情况下见过一次她露出和林上雪十分相似的倨傲神情,却让他牢牢记在了心里。“严公谬赞。上雪出身草莽,如何能同太后相提并论?”林上雪迅速收敛了表情,垂眸谦辞道。严工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强求,捋了捋颏下长髯,哈哈一笑,闭口不言。 大军昼夜兼程,终于在一个月后的清晨到达了青泉城。罗锐似乎已经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在蔺无忧等人的协助下把青泉城和周边一些归顺雍朝的城池打理得井井有条,令东楼月见了也不住地称赞他有治世之能。林上雪到了青泉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沙雁娘的坟冢,一路上大家轮番开导,她也稍稍释怀了一二。 罗锐将沙雁娘葬在了青泉城外十里小沧山中,四面山环水绕,美不胜收。时隔多年,林上雪再次回到小沧山这片伤心地,还是为了凭吊自己的友人,刚刚好起来的心情顿时再次跌入谷底——将近九年前,她在这里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弟弟林上霆,如今,她的好友沙雁娘又于此长眠。她负手站在小沧山最高峰酿泉峰顶,茫然四顾。入目一片苍茫晨岚,连绵起伏的山丘草木返青,迫不及待地想要穿上轻盈活泼的春衫,但是这一切,已经和永眠的人们再无关系了。 “春天又来了啊!”身后突然响起了青年玉石相击般清朗的声音,林上雪蓦然回头,东楼月着一身绛紫长衫,足蹬漆木屐,肩披玄色裮袄,一头长发在头顶一丝不苟地盘了发髻,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缓步走来。木屐踏在青石阶上,笃笃作响,一声声仿佛敲在她心上。走得近了,他这才停住脚步,抬头朝她一笑,林上雪顿时觉得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一路暖到了心底里,眼前仿佛看到了原本只有枯枝衰草的山头一瞬间开满了鲜花。“给,这是我在路上看到的,小沧山第一枝桃花。”东楼月掀开厚重的裮袄,向她伸出手去,如玉的手指间握着一枝刚刚吐蕊的浅粉桃花。 清晨的露水从花瓣上滚落,砸在黄土地上,留下一点点圆形的水渍——“像眼泪一样。”林上雪喃喃出声,忍了许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却在还未从腮边落下的时候被东楼月抬袖擦去。“你的眼泪,花替你流了,你就不要再哭了。他们并没有离开你,他们只不过化成了最初的样子,山风、尘埃抑或是浮云,就像四季更迭一样,不过是顺应天时罢了,又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呢?无处可寻,但是他们却又无处不在。”林上雪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轻声地问:“霆儿和雁娘,他们没有消失吗?” “痴儿,他们怎么舍得?”笑着低头,亲昵地触了触她的额头,东楼月抬手一指东方,“你看,太阳出来了。” “顺明三十一年,锐病笃,召妻子榻前听训。锐有二子一女,殷殷叮嘱,子女为之涕下沾襟。又执其妻手,云:‘某生无憾事,雁娘唤我归去也,卿自珍重,此生已负,伏愿娘子来生得一人同心白首,某当结草衔环,慰卿夙夜忧劳。又愿圣人万年,大雍千古,锐此生足矣。’言毕,笑而终。世人始知罗锐情深如此也。” ——《雍书·列传第五·罗锐传》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