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第2/2页)
那千骑的空虚。 卿世即刻抽派一队死士,埋伏于晁山前往建康的路上。而后,她倾全力带领长清宫向建康另抄一路赶。 天下人皆人心惶惶,在外人看来胜败已成定局。有坊间在传,重嘉帝年轻无谋,作战昏庸,痛失良将,不得民心。显然祉梁国已然身处内外夹击,水深火热,难以翻身的境地。 是夜,祉梁皇宫软玉阁内。 年轻的女子姣好的容颜显得有几分憔悴,微佝偻着背,冬日染上的风寒让她一向强健的体魄如山倒,裹着厚厚大氅让她瑟缩寒噤的身体暖和了些。她拥紧脖颈间的绒袄,将葱白的手放在精致炭烧火盆之上。吐气的薄湿化散成雾,让眼前的视线有些扑朔。 一层薄纱,一条挂帘,阻挡外面的风雪交加。疾步匆匆的青衣男子,穿过偌长的长廊入阁在帘外守候。这个当年披荆斩棘从众多进士中脱颖而出的年轻男子,祉梁国数年来为数不多的三元及第的状元,披染着一身霜雪,躬身威立,抱手恭敬道:“娘娘?” “关大人,你来了,本宫候你多时了,”莫清溪缓缓起身,撩开帘子,冬日寒霜侵袭她暗咳不止,仍是唇畔含笑道,“关大人想必带的是好消息。” 关从文俯身抬首淡笑,目光清雅,如山间皎月,浮和凝练。 莫清溪敛唇浅笑,了然拾帕,将早暗藏于宽袍大袖中的虎符摸索出来,她笑意中微蹙柳眉,虎符坚硬铬得她掌心生疼,她想起记忆中谈慕笙那颀长的背影,还有微瞥向她的浅笑之眸,她心口颤动。她想念他许久了,自他离宫前她大闯乾清宫后,他亲自将西华村的调兵虎符交予她的手上。
关从文接过虎符,俯身拜谢。莫清溪怔怔透过零碎的珠帘还有层叠的薄纱,看着关从文消失在门前。馥郁的暗香袅娜在她鼻尖,她倏尔垂首,舒舒柔柔低笑了起来。 这盘棋,他下了很久了。莫清溪心中喃喃,从两年前他于午门处斩卿相开始,他便早已筹划一统天下的大业,只是她未曾想一切竟迅疾如斯。 她那位悲惨的母亲,如果料到如今终有一天,她陪他坐拥江山,伴他左右,想必泉下有知,也会安心吧。她阖目,踉跄瘫软在床榻上,空虚如同硕大的暗穹将孱弱稚嫩的她罩于一片深暗的阴影中。似乎有母亲冰凉湿黏的手暗暗摸索她的脸颊,将她缓缓拥入怀中。莫清溪知道是梦中的母亲,但她渴望那梦中短暂而残酷的温暖。 温暖残酷于那她沉寂多年都不愿接受的荒唐现实。 谈慕笙的对她的情……或许是情,或许是爱,或许是怜惜,或许是伤痛,或许只是一种最恳切,最执着,最荒唐的责任。 混沌的睡梦中,莫清溪却陡然想起数十年前那个宠冠六宫的宣妃,一曲霓裳舞艳惊四座,那双缱绻柔媚却又轻灵的双眸,勾人摄魄。奈何皇帝之于美人的爱,朝夕变卦,最不长久。 一朝冷落,一朝离弃,于深宫的女子,便是乾坤即变。 宣妃死的那时,她与慕笙躲在宫内红砖下那条暗道之下。她缘何知道那条暗道,只因数百年前这王朝还不是祉梁的乾坤,她是那时位尊极巅的人的后人。这机关繁复,暗箭深藏的皇宫,她比谁都熟。 祉梁军队占据了她的国家,她的母亲是皇室最后的血脉。 宣妃的凄厉沙哑的痛苦声音透过头顶厚重的砖块在昏黑的暗室中回荡。她将四肢僵硬几欲崩溃的谈慕笙紧紧抱在怀里,她低声在一片昏暗的寒寂中安慰着他,一切都会好的。她的目光逡巡着他绝望痛苦的双眸,理解她失去至亲的疼痛。 那年,母亲将年幼的她托付给至交好友灼妃,在一个惨淡的清晨离她而去,撒手人寰。母亲的过早离去,造就了她如冬日初盛的白梅那般孑然独立不畏寒霜的性格。 她不曾恨,她的心里只有爱。数代的血脉早便淡化的王朝后人心中的恩仇与执念,她只许一世安稳,一世相爱。 宣妃之死,被江湖一个杀手施以挖心之刑,可见来者的狠绝。 那夜,谈慕笙踏着母亲的血从暗道中爬出来,他的目光显然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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