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瑾轩 (第2/2页)
说,因为喜欢梧桐树,她侧过脸,望向窗外被白雪覆盖的梧桐,接着说,每到秋天,梧桐树叶染上金光,从空中打旋坠落,便是最美的风景,安静中自带繁华。 而我,却看着她柔婉的侧脸,和那碎在眼底的波光,手中的棋子落地尚且没有回过神,安静中自带繁华啊…… 那晚,她喝醉了酒,受不住我的一声调侃,顿时涨红了脸,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我忍不住伸手捏她鼓起的腮帮子,触手的柔软,她羞恼的模样,实在少见且可爱,而我多年的自持修养,在她难得的性情中,忍不住一时放纵,她撞入我的怀中,亦如撞入我的心扉。 当姜珩询问圆音寺的方丈,姜嫄的命,有多贵时,一向温婉清淡的她,突然变了脸色,仿佛被戳到了痛处一般,休良说:“贵不可言,只能说,此间世人远远不堪承她一声敬称,不堪受她一拜。” 在那一刻,她反倒松了眉头,只是眼底是悲伤到无以复加的寂寥,她仿佛感觉,有什么难以挽回了一般,于是索性浮起了冷漠苍白的笑,我这才终于明白,我们所谓她的疏离无礼,原来,只是为了不让众人因她受到伤害,又因为强烈的自尊,从不显露自己的悲哀,亦从不解释别人对她的误解。 我想起她曾笑着说的那句“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本来就不应该活在世上,祸害别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该有多悲落,可却一直用微笑掩盖自己的柔弱,我以为她是温婉如和风的女子,其实,她亦刚烈要强如秋风……我恍然,原来我一直都不了解她。 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凉帝的呢?我想,应该就是那段忙碌的日子,送走了夜白,她便日日出府,青棠院内,便再也很少见她垂眸看书的模样,直到那日,她来了仲夏庭,眉间似有微冷,与我说话,也有些走神,猫狐乃是凉国贵族所惯养的宠物,我早该想到那个气质出众的少年,来历不凡。 她单是听到他的声音,便僵住了身体,甚至萌生了逃意,因为凉帝在身侧坐着,一贯清淡从容的她,也乱了阵脚,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仓惶、慌乱。
她朝我伸来的手明显在空中一滞,而后尬尴的收回,我心中一沉,感觉……仿佛要失去什么一般。她低眉,微红了脸轻声道:瑾轩,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我猜我那时的神情一定很丑陋,我无法强迫自己替她高兴,亦不想在她面前有任何的瑕疵,我俯下身装作去捡茶杯碎片,手指被划伤,仍没有感觉到痛意,只觉得有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黯然在心底弥漫。 她紧张的拉住我的手,一边皱着眉头唠叨,一边小心翼翼的包扎,如果能被她一直这么紧张关切,我倒是希望,手上的伤,能一辈子不好。 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太不知足,已经被她认定为最好的朋友,却仍想着离她再近些,如果我知道,我们此后会形同陌路,那么我情愿做她最好的朋友,不再多奢望。 姜府一夕被灭,消息传来,我几乎站不稳脚,姜太傅、夫人、姜珩、还有……她,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见她浅笑明媚的样子,心头如同那破裂的杯盏一般,我悔恨当时的不告而别,那日她为我包扎伤口,竟是最后一次触碰到她……二十三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心如刀绞的滋味,那个时候,我也终于知道,她在我心中,究竟占据了多大的分量。 被人匆匆传召去了崇德宫,刚一入殿,便听到里面凄厉悲绝的声音,周围的人拉着我低头跪下,那声音太过熟悉,我忍不住逾礼抬头望去。 一袭单薄中衣的她,青丝如墨,面色苍白,眼神冰冷凄寒,她对着皇帝厉声道:“利用完姜府,就来利用我吗?你们想用这莫须有的血缘来让我继承灵珠为你们办事吗?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愿?我怎么可能在他们为我死了之后,依旧活得风光?陛下!我情愿随他们一死!” 在她还是姜嫄的时候,我从未见过她落泪,即使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她亦浅笑盈盈,而如今,满眶的泪珠几乎就要滚落,那副悲绝凄凉的神情,还有唇角的鲜血,几乎让我心痛致死,嫄儿,姜府上上下下宠爱疼惜到心尖儿的孩子,如今却沦为帝王稳定江山的工具。 再次见到她,是在她去往崇德宫的路上,一袭白裙,容颜如玉,换回女装的她,堪当倾国倾城四字,只是眉间更多的,是清冷。 我向她行礼,她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脸望来,我颔着首,感觉到她的视线在我身上停顿了许久,我心中期许她能对我说些什么,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别开脸,而后她长长的裙裾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听到她身侧的侍女轻声跟她说:方才那个是御医院中最年轻俊俏的一等御医……只是奇怪,他为何没有佩戴朱色辟兰花腰带? 我朝她的背影望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脚步似乎滞了一瞬。 往后的时间,她离我,越来越远,我渐渐习惯了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她的任何一丝丝传闻,今天她笑了几次,戴了什么簪子,去了哪里,有没有咳嗽……只有极偶尔的被传召去长乐宫为她看病,然后小心翼翼的藏着眼底的欢喜和觊觎,听到她疏离的唤我:夏侯御医。原本以为麻木适应的心脏却又猛地一抽。 我看着她从无知天真的孩子变成温婉坚韧的少女,从温柔的姜嫄变成了冷漠清冷的赫连城,看着她一路痛,一路用笑掩盖伤口,而我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的为她难过。 胸膛处的一块浅蓝软帕,仿佛仍带着她的香味,清幽怡人,只属于她一人。 她眸中似有泪意,低声道:“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的这副样子?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某天醒来之后,姜府依旧还在,而你,尚未离去。” 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奢望?我有时甚至在想,如果我不曾去姜府,不曾遇到你,不曾答应与你对弈,也就不会深爱上你,这世间的其他女子在我眼中,也许,就真的可以将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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