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雪夜别离 (第2/2页)
仍然记得当年的雪夜......”穆崇慢慢道,当年唐王府骤变,他没来的及救走王妃,只带走了唐麒一人,在比这还要烈的大风雪中,逃离帝都,护她去了西秦。 而今已经十八年,真是有意思,当时是大雪,现在还是大雪。 唐麒也努力地回忆着十八年前那可怕的深夜,但是她的记忆里只有白茫茫的大雪,只有大雪吗,她抬起头,看着落雪满天飞舞,还有......对了,还有母亲脖子上流出的猩红的血液,还有穆崇声声急切的安慰。 有皇族穷追不舍的追兵,有满地尸体,分不清是皇族的,还是唐王府的,都是死人,都是鲜血。 那是她离死亡最近,最恐惧的日子,但是有穆崇保护她。 唐麒站的直愣愣的,目光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她觉得心好痛。就像虞景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很痛很痛,无法言语。 她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长剑,听的耳边的西风卷着大雪呼啸而来,抬头,穆崇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唐麒想说话,但是开不了口,喉咙被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能嘶吼,不能呐喊,只能看着。 不对......她看见穆崇已经躺下了,不是在走。 唐麒张开嘴,寒风卷着大雪呼啸而至,拍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把将要出口的嘶吼咽了回去,生疼生疼的。 她眼前一片黑色,就像幼时逃不开的噩梦。 穆崇躺在雪地上,纵身落黄泉,不负旧人恩情,死亦何憾,死亦何惧,死亦何悔!今后化作黄沙一把,再不谈俗事纷扰,清净啊! 他觉得很冷,冷的骨节都伸不开了,唐麟跪在他身旁,他只能看得见他的嘴开开合合,他这是,要死了吧。
他张开嘴,想说话,唐麟赶紧靠近她,穆崇艰难道,“回.....回去吧......你jiejie,这里......这里冷......”他说的断断续续,却充满爱怜,他是慈父。 唐麒被楚徇钺推着走到穆崇面前,也跪在雪地里。 穆崇抬手,想摸摸唐麒的脸,唐麒伸手握着,贴在自己脸上,苍白的,冰凉的,却又温暖无比。 当年护着她走出血腥的这双手,在她眼里永远温暖,永远都温暖,无法代替。 穆崇的喉咙上下移动着,艰难地吞咽,随后竭力道,“回......回去吧,冷!” 唐麒还来不及点头,贴在她脸上的那只手忽然一僵,唐麒只觉得心口一滞,握着穆崇的手不放开,跪在地上,喘气急促起来。 “我忘了......给您带壶好酒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喝完......再走。”唐麒哽咽着道,但是她没哭。 楚徇钺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唐麟亦然,想要扶起他jiejie。 楚徇钺却不动,让她缓一缓才好,缓一缓。 那一刻,唐麒觉得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黑夜犹如长河,用无尽头,狂呼乱吼的西风也在她耳边静下来,只是依旧凶残地裹着风雪,带着已逝之人的魂灵,奔向那个未知的,可怕的,传说中的世界。 那里会有这样的风雪,那里会有这样的战争,那里会有用心险恶的上位者,那里会有这样的阴谋算计吗? 唐麒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又经历了一次丧亲之痛, 她在迷蒙中跪了一会儿,打破她的迷蒙的是一个尚且稚弱的哭声。 她年幼的儿子,唐黎。 唐黎挣开侍女的手,跑到穆崇身旁,随后便哭泣起来,但是他咬着唇,声音很低,娘亲说过,男孩子是不能随意哭的。 唐麒回过神,把穆崇的手放好,又拍拍儿子的头,道,“哭吧。” 话音未落,唐黎的声音便大了起来。唐麒也不哄他,回头对给他撑着伞的楚徇钺道,“清时,扶我起来。” 她声音清透,楚徇钺看到,她只是眼睛有些红,但是,没有哭出来。 为什么不哭呢?明明那么难受。 “白术,”唐麒继续道,“给穆叔收敛,传令下去,罢朝三日,北方,西秦所有郡县官员,服丧十八日。” 一般帝王,皇太后的丧礼,官员需要服丧三十六日。 只是人既已亡,还有什么意思。 唐麒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将他扶起来,道,“阿黎,进屋去,冻坏了你,穆爷爷会心疼的。” 唐黎站起来,小脸上满是泪水,点了点头,唐麒拉着他的手,紧紧握着。 唐麒又站了一会儿,看着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灯笼被换成白色,侍卫侍女带着孝。 “天该亮了,”唐麒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只是这雪还不停,我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她略带着抱怨的语气,隐藏着那样浓重的哀伤,楚徇钺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陪着她。 有人在黎明到来的时候离开,有人在黎明到来的时候回来。 风雪依旧紧密,楚徇钺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撑着伞,三个人离开这间院子,回厢房去了。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