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时间是匹瘦死的骆驼(二) (第2/2页)
信不疑,环星洋是与死亡紧密相连的禁忌之地。 这艘船,可千万别去那里。他暗自祈祷。如果去了…… 不,不会去的。 他安慰自己。 万一呢?万一真的去了,怎么办?他睁大眼睛,从单人床上豁然坐起身。疲累也阻止不了他开始焦躁地踱步,汗水打湿了鬓角,沿着下颌滑过脖颈。 这里太热了。船只一定在更南边,甚至可能出了邶风国南边的安全海域。如果更往南呢?那是哪里? 他绞尽脑汁回想世界地图的海域分布。 邶风国最南边的安全海域——瞿帘海与蒙特纳地的安全海域——埃妮海相连,两者与南方绵长的洋流“飓风”相交,“飓风”后方就是环星洋,中间以一座荒败的无人灯塔为分界线。 只要不越过“飓风”,就不会进入环星洋。 可他徒然想到,就算不越过“飓风”,只要船只西转,绕过“飓风”,从蒙特纳地西侧的安全海域,同样能进入环星洋。这个世界被环星洋包围,任何一个方向都能进入它。 他脸色发白,颓然坐在椅子上,呆滞地望着窗外的蔚蓝海面。如有一只冰冷的鬼手抚过后背,在南方窒人的闷热中,他感到了可怖的寒意。 恐惧令胃口衰减。晚餐时,船员送来了一份快餐和一小碗紫菜汤,沈忘没有吃下多少,但揭晓结果前,最好保存体力,静观其变。于是他强迫自己多吃了一些。那些饭菜进了肚子,他却丝毫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带着满腹没有答案的疑惑和若隐若现的恐惧,沈忘在船上生活了数天,那位宣称照看他的船员,尽职尽责,一日三餐从不拖延,每一顿都很丰盛,rou,菜和汤,一样不少,还会带来干净的衣物,以及打发时间用的各种杂志和小玩意,除了不能离开这处休息室,生活算得上自在。
船只时常会迎来小风浪,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发生时,船只摇晃得厉害,但结束时,只有舷窗上沾附的水珠证明它真的来过。 然而,这样不需要担心工作的悠闲日子,也并非舒适。 也许是昨天,也或许是前天,大前天,总之,从某一天开始,他失眠了。深夜时分,他常常听见自己心跳如雷,脑中的各种猜测,忧虑和对未来及大海的恐惧便涌出来,如同从地狱里伸出的利爪,没完没了地抓挠他,rou眼可见的憔悴渐渐显现在苍白的面色和鸦青的眼眶上。 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船员再也无法无视他的憔悴,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他摇摇头,拒绝了船员的好意,“我只是,有些不适应海上生活。” 除此之外,他能说什么呢?说因为恐惧睡不着觉?说内心的不安?或者像个孩子一样哭着闹着要回去吗?尽管他真的恨不能此刻就调转船头,向内陆进发。 但随着日子逐日流逝,困惑和不安因无聊而变得麻木,而麻木带来的好处是睡眠渐渐回归正常,甚至变得有些嗜睡。他常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不好的是,他产生了一种源于梦境的虚无感。他常常认为周边的一切都是假的,船员是假的,休息室假的,外面那片海是假的,甚至伸手触碰的所有物体都隔着一层虚假的薄膜,就像身处梦中,因此,恐惧逐渐离去。 他变得更为冷静,也更为枯寂。醒来坐在窗边就是一整日。 当沈忘用笔在本子上划下一横,表示第四十六天的当晚。 也许是午夜,也或许是凌晨。 上层甲板传来了sao动,将沈忘从睡梦中惊醒。 不论是在内陆,还是在海上,他很少听见这样的动静,那是一种源于集体爆发推攘时的碰撞和叫骂。 竭斯底里的叫嚷和肢体撞击的动静如同一叠又一叠汹涌的巨浪,连绵不绝拍击着甲板。脚步声杂乱地混成一团,啪啪作响。 有人跌倒了,砸在甲板上,发出极为沉闷的撞击声,接着响起更加激烈的叫喊,与物品被扫落的哐啷交织成回响。 紧接着,挤成一团的人们开始跑动,脚步在头顶上密集地响成一串,沿着舷梯下到这一层。 沈忘翻身而起,两三步跨到门边,将耳朵紧贴门板,捕捉门外的声音。 有人从舷梯上滚了下来,rou体连续撞击金属栏杆的声音像某种连续敲击的乐器声。 “抓住他!”门外有人高声吼叫。 脚步离休息室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这里了! 沈忘屏住了呼吸,将耳朵更紧地贴近门板。 然而,脚步声戛然而止。那个人被扑倒了,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叫骂混成一团,嗡嗡作响,击打rou体的沉闷声与痛呼相互呼应。 “跑!往里跑?” “老大,怎么处置。” “给他一瓶水,一点食物。丢到海里去。”一个腔调怪异的沙哑男声说道。 “你们不能这么做!我给了钱!”有人害怕地尖叫,如同一只被掐了脖子的鸡。 “是,你给了钱,所以你坏了船上规矩,我没弄死你。环星洋四处都是岛,运气好,你能游上岸。”那个沙哑男声说。 沈忘脸色苍白,他们接着说了些什么,他全然没听见。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里全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咚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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