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会的成功学 (第2/2页)
1563年,九州岛的大名大村纯忠受洗,成为第一位“吉利支丹大名”。1570年,他将辖下的一个叫长崎的地方奉献给教会,从此长崎开港,耶稣会士和其他欧洲人有了在日本的根据地,长崎也成为日本和欧洲贸易往来最重要的口岸。 随后,有马义贞、大友义镇、有马晴信、小西行长等一批大名受洗。封建领主的改宗,带动领地内民众大量附从。大村纯忠就命令领地内人口全部改宗,一度六万人成为“吉利支丹”。到了1582年,九州的天主教徒达到十三万。逐渐,天主教势力向北蔓延。大坂附近的大名高山右近,亦受洗成为著名的天主教大名,他推动域内教权急速扩张,甚至在日本禁教后放弃领地、出走菲律宾。 但一开始,并非所有耶稣会士都贯彻沙勿略的本土化路线,直到1579年另一位重要人物,耶稣会远东巡视员范礼安(AlessandroValignano)抵达日本。他一改前任耶稣会日本负责人蔑视日本语言和文化、不培养本土神职人员的做法,订下严格规则:任何前来日本传教的耶稣会士必须学习日语,用日语传教。与此同时,他要求教会大力培训本地神职人员,将他们与欧洲传教士一视同仁。在他推动下,数家神学学校在日本设立。他还力劝几位吉利支丹大名,派出四位天主教少年为使节出访罗马,这个史称“天正遣欧使团”的访问团,走访了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等地,带回了当时欧洲先进的印刷技术,推动了基督教文献在日本的传播。不过,范礼安把本土策略甚至推向极致,规定耶稣会教士的行为、穿戴、举止必须合乎日本等级秩序,以便融入当地社会。结果导致高级神职人员生活奢华,在长崎外出都要带侍从等弊端。
范礼安的“融入”策略不仅施于日本,而且也用在中国。他在澳门即主张传教士要学习中文。1582年,他从印度果阿征召了几名年轻耶稣会士前往中国传教,其中就包括后来沟通东西文化的标志性人物,“泰西儒士”利玛窦(MatteoRicci)。 当然,与本土文化的联系也产生一些问题。比如前面曾提及:沙勿略传教初期,弥次郎以“大日”翻译天主教中的God(Deus),效果虽好,却属误译。普通日本人以为沙勿略的神和佛陀是一回事,佛门真言宗势力甚至欢迎他前来传教。沙勿略后来以Deusu来音译拉丁文Deus(神)一词,人们才知道他所说的非但和真言宗半点关系没有,还和佛寺争夺信众和政治资源。这自然遭到僧侣们的强烈抵制,他们说Deusu其实就是daiuso(大谎言)。 这种矛盾其实有正反两面。失去部分精英层的支持,当然会对天主教传播构成障碍,但另一方面也让不少反佛教人士更愿接受新宗教。沙勿略在给耶稣会的信中,花了很大篇幅描写僧侣的堕落、日本平民的不满,说那些在山口受洗的基督徒很热衷揭露和尚们的“把戏和骗局”。这种情形颇有些像早期文艺复兴时,欧洲知识分子对罗马教会的嘲讽。 而与佛教划清界限,反倒为天主教立足于动荡的日本战国时代,赢得了一定空间。首先,日本佛门宗派和政治集团相互纠缠,深度介入权斗,尾大不掉,所以战国后期的几位霸主: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都曾不同程度地对反对佛教的天主教持宽容态度。曾火烧比叡山延历寺的织田信长,尤其痛恨佛寺插手政治,和耶稣会士们(特别是范礼安)颇有往来。另外,一些大名受洗之后,其宗教思想趋于极端,对佛教大加清洗迫害。典型的如大村纯忠,就禁绝域内的佛寺神社,甚至杀害僧侣和拒绝改宗的平民。 总的来说,耶稣会这套精英化、本土化策略,为早期天主教进入东亚开辟了一条有效的途径,开创了日本近代史上的天主教世纪。可这套策略也是双刃剑,同时埋下了日后日本和中国禁教的祸根。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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