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移棺 (第3/4页)
是一件紫金朝服。 他四下看了看,见到李岫身前有一滩呕吐物,便过去,把那朝服的里料放在呕吐物上抹去。 过程中,李岫始终躺在那里,双目无神,像是死了一般。 薛白走到棺椁前,看了看李林甫的尸体,再看着手里已经脏臭不堪的朝服,将它铺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个皮囊,小心地往上面倒了些发黑的血。 这是杜五郎拿来的,据说是他家厨房发了好多天的羊血。 做完这些,刁氏兄弟已经把那口薄棺搬进来了。 李腾空回头看了一眼,将宽大的袖子扎起来,准备动手搬李林甫的尸体。 但谁也不知道这尸体一碰,会有哪个部位流下来。 “十郎?” 薛白转头向李岫问了一句。 李岫的魂已经丢了,半晌并没有言语。 这情形之下,如此反应也正常,薛白虽觉得李岫不够强大,但也能理解,遂示意刁氏兄弟动手。 刁氏兄弟系了帕子,上前,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打算搬李林甫的尸体。 头颅一抬,脖颈上便快要断开来了,只剩下一点粘连,刁丙不敢再抬,看向刁庚,只见他手里拿着两只靴子,但靴子上的两条腿软绵无力,一拉就断。 李腾空闭上眼,身子晃了晃。她又睁开,伸出手,试图抬起李林甫的肩膀。 这次,薛白没有再拦她,过去用双手捧起了尸体的躯干。 他说不上来手上是什么样的触感。 就像是捧起快要腐烂掉的天宝盛世吧。 既恶心,又沉重。 偏偏又带着他对李腾空的感情。 出于这份感情,他愿意去捧这腐烂的尸体、腐烂的王朝。 ~~ 李岫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他脑子里不停回闪着他此生经历过的一切,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声色犬马、歌舞升平、穷奢极欲,然而,真正值得在死前回忆,能支撑着他的事……没有。 一事无成的一辈子,只是阿爷极致的权力与悲惨的后事之下,一个不起眼的注脚。既没能阻止阿爷迫害忠良,也没能阻止阿爷为人所迫害,废物罢了。 比废物更可怜的是,他是一个清醒的废物。故而比那些醉生梦死的蠢货兄弟们痛苦得多。 李岫自嘲地苦笑起来,对这糟糕透顶的生命再无眷恋。 不必再去振州了,今日便死在此处吧,与阿爷陪葬,像那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圣明天子,做出他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抗议。 但其实,这抗议也根本没人在乎,废物就是废物……于是绝望又加深了一层。 忽然,眼前一恍,李岫回过神来,只见那些人已经在搬他阿爷的尸体了。 最后的体面也被剥下来。 然而,当他定睛一看,发现那被搬着的不是一块块的血rou,李林甫依旧裹着紫金朝服。 衣服很重要,在这一刻犹为重要。 李岫这才清醒了些,认出正在搬动尸体的竟是薛白与李腾空。 他勉力在地上撑了撑,艰难地站起身来,向他们迈步。 只见李林甫腰下方的衣袍里有东西正在坠落,他连忙快步过去,双手捧住。 入手,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触感。 李岫想哭,但他终于是在最痛苦的时候,做成了一点点的事。 ~~ 一声轻响,木板盖在了薄棺之上。 “给我。” 薛白从刁丙手里接过锤子,用力敲了几下,给李林甫钉了棺。 才放下锤子,他转头却见李腾空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晃晃,像是要晕倒,连忙再次搂住她,伸手一探,只见她额头一片guntang。
“你病了?” 李腾空没答,却很眷恋地把头埋在薛白怀里,低声道:“你落了把柄在陈希烈手里……” “无妨。”薛白道,“先cao持你阿爷的丧事。” “嗯。” 李腾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还想提醒薛白几句,却觉得喉咙紧得难受,透不过气来,连眼前的画面都开始恍惚。 下一刻,她身子一轻,整个人像是飘了起来。却是被薛白拦腰抱起。 他力气很大,臂弯稳稳当当的,胸膛宽阔。若说痛苦像是疾风骇浪,他的怀抱便像是一个港湾。 李腾空忽然想到,她阿娘过世那年,阿爷依旧是毫不关心。那时,她常常会一个人躲进后院里的一个树洞里面,那里没人能找到她,连眠儿都不能。 于是,她可以在里面尽情地哭,哭完了便睡,不用担心被指责失了大家闺秀的体统。 眼前忽然大亮,那是薛白抱着她出了地xue了,风吹来不再那么臭,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事发到今,她才终于哭了。 耳畔,薛白正在与人说话。 “我已把李林甫移至薄棺,接下来便让李岫另寻他处,以庶人之礼埋葬罢了。百善孝为先,李岫的流放,想必不急在这一两日,且容他从容治丧,如何?圣人一向宽仁,必是不会追究这等小事。” “他若逃了,薛郎担待吗?” “我负责便是。” “也好。但,老夫提醒薛郎几句……李林甫被士人怨恨,如今已是罪臣。薛郎肆无忌惮,与李家女走得如此之近,甚至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今日所作所为,难免要让人弹劾。” “多谢左相,是我失矩了。” “那你还不收敛。” “情难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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