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华锦秀_第三十一章 老天眷顾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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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老天眷顾 (第2/2页)

裤脚,穿蓝布长袄上街,年轻女子媳妇即便穿了红绿布袄,外面都罩一件蓝褂子,走动时才偶然露出里面鲜亮的颜色,足见这里的人在风气上不事张扬。

    “是啊!这里没有人穿锦缎,也就没有织锦行……”

    五宝抬头望着破庙顶棚睡不着,看来靠手艺吃饭不成,还是只有卖力气……白天在嬢嬢和念娃儿吃饺面的时候,他去附近的轿辇脚行打探,确为川人所设,只是无一家肯留他。听说这城里有约莫二三十家轿行脚行,明日起,他要一一地去问问。

    朱馥郁住在大西门长街背后,朱宅房舍宽大,屋后有小花园,安静舒雅,她喜欢在这小花园里玩耍,不闻前街嘈杂喧闹之声。

    她虽然姓朱,却不是朱家小姐,而是小姐的伴读。她的爹爹朱增嶠,是朱家落魄远亲,虽贫寒却为人清高孤傲,朱老爷看他考过科甲,虽然未高中,倒也写得一手好字,遂聘了来给家中两个女儿做讲习。朱老太慈悲,闻其独女朱馥郁年幼丧母,家中无人照料,见她安静木讷,便留她在朱家做小姐伴读。

    这一日,二小姐要去打金饰,其时昆明的妇女同别处一样,由于缠足而不能远行,出门无不乘轿。馥郁跟着小姐的轿子走着去,一趟轿钱八十文,于她一个伴读自是破费,可怜她虽然也是小脚,却没有坐轿子的命。

    自马市口南下至南门前,是昆明城中轴之笔直大路,繁华殊胜,上有四道牌坊,仅从马市口至三牌坊这一段路上,就有银钱兑换铺、金银饰打造铺、布铺、绒线铺、文房四宝铺、干果点心铺等等四十余行当,二百余间铺子。

    馥郁她们去金铺要穿过马市口,这马市口本是骡马交易之处,牛屎马粪裹搅于泥地上,地面高低不平,污秽不堪,眼见轿夫抬着二小姐的轿辇朝前走了,馥郁一双清清白白的脚踩在泥浆水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馥芬!二小姐等等我!”馥郁在后面急得直叫,周围人喊马嘶,轿子里的人哪听得到她的声音。她急于迈步,一个趔趄歪倒在路中。

    旁边贩夫走卒,顽童劣少,见年轻漂亮的女子一身齐整却陷在污泥之中,多好奇观望,起哄呱噪,幸灾乐祸者,无一人上前援手。

    “小姐,上来我背你过去!”一个人冲过来背对着她蹲下说,只见他背着一副木架子,足有三尺高,下面有一个木台板,正好可以让人坐在上面。

    馥郁犹豫着扶住那人的背背,颤颤巍巍从泥浆里站起身来,小心地坐在木板上,只听身后那人说:

    “小姐,你坐稳抓牢了哦!我要起身喽!”

    馥郁忙双手抓牢背后的木架子,只觉得身体缓缓地离开了地面,平稳地往后移动,在路人惊讶的目光里,五宝把馥郁安全地送到了金铺门口。直到双脚落地,馥郁才看了这人一眼:二十五六岁上下,高个头,铁身板,露出来的皮肤晒得塌皮,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

    “馥馥!急着我了!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弄得这一身!”二小姐从金铺里奔出来拉着馥郁上下打量,落轿之后没有看到后面跟着的人,她也急了。

    听了事情经过,二小姐后怕得紧,要给五宝赏钱,五宝摆手不要。

    “喏!钱你拿着,待会儿还用你这背背把我们馥馥送回去!”

    昆明城里的轿辇一是四围遮得严实的轿子,二是两个人抬的轿凳,无论哪一种,丫头仆妇们按规矩都不能坐,只能在轿辇后面跟着走,轿夫走得快,仆妇们只能在后面撵。那些叫不起轿辇的普通妇女也有直接坐在脚夫肩上扛起走的,但像朱馥郁这种未出阁的女子就可怜了,直接与脚夫身体接触不妥,似今日这般二小姐非要她跟着一起来挑首饰,初时还勉强跟得上,后来就只有挣命的份了,多亏有江五宝这副背背!

    江五宝这些日子在城里各轿铺问了一遍,人家不是要他交押佃,就是要他自己出钱买轿凳,他哪有钱,只有一副背背罢了!待要去帮人背货,各行有各行的码头,苦钱的路数就那么几条,谁肯平添一个人来分?!在城里转了这许多日了,一无所获。

    这日偶然路过马市口,帮了人,救了急,老天眷顾,居然让他得了一个新营生。

    不久,昆明城里多了一景:夫人小姐们在前头乘轿辇,裹了脚的丫头仆妇们坐着背夫的背背在后面跟着,花费不过一、二十来文,改良过的背背还在上头搭了凉棚,更加安逸,逐渐被城里的百姓接受,不独老弱妇孺,人人懒走动都晓得说:

    “去!街口叫一个‘背背’来!”

    五宝这个新营生不开铺子,也就不交押佃,背的是人不是货,脚行就管不了他,走街串巷拉生意地头蛇也收不着“孝敬钱”,更妙的是不用置办行头家什,只消一副背背,每日在街巷口转悠,一有人招呼就去!居然日日不空!其他人看他生意如此好,也尾着他来做,城里一时多了不少“背人”的背夫。

    五宝白天干起活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夜里一五一十数着白天赚到的铜板,好攒劲!他不舍得住十五文一晚的堆店,好在天气热,夜里可以在盘龙江桥洞下面打发,还可以乘着夜里无人下河洗个澡。坐他背背的多数是妇女,要是身上脏有味道人家不乐意的嘛!

    冬至这日五宝从城里回来了,天寒地冻,黑春看他几个月不见又黑又瘦,心疼他在外面卖苦力,忙着要去烧水煮饭。

    “嬢嬢不忙!你坐下我跟你说事情。”

    说着,他去把破庙的门关严了转回来。黑春见这情形忽然紧张起来,呆呆地望着他。

    只见五宝脱了外褂、中衣,腰杆贴rou紧紧地捆着几圈布条子,他一圈一圈地解开,然后从布条里挤出了大大小小一堆碎银子!

    “嬢嬢!这是我这几个月攒下的!我怕铜钱显眼,一点一点兑成了银子,一共是十二两六钱,你好好收起,添上之前攒下的钱,明日咱们去跟村保说,准我们买村子边上的那块地!”

    黑春瞪大了眼,紧紧捂住嘴巴!停了几秒,忽然激动地掐自己的腿,五宝笑着任她大力拍打自己的背,两个人都开心却不敢喊出声来。

    “嬢嬢,这昆明人的钱好赚哦!一开始是小脚的女人,后来好多人出门都要叫‘背背’,一趟脚净得一、二十文,昆明城又不大,多的一天我跑得到二、三十趟!你算算有多少!”

    黑春低头搓洗着五宝那一双如生姜一般长了冻疮,粗黑斑驳的脚,口里应着“嗯嗯”,眼泪滴在洗脚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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