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吉他 (第3/3页)
r> 组长低头注视着他的吉他,思考了数秒,而后振动手指,弹出了一段雀跃而黏连的击勾弦。
九溪眯了眯眼睛,注意力从缥缈的夜空拉回来,听出了熟悉的旋律。 原曲是一首什么外语歌,九溪不记得名字了,只记得前奏是干净的钢琴,节奏很快,组长把调子改成了吉他曲,曾经在宿舍里弹过一些片段。 雨滴般圆润的钢琴声换做幽幽嗡鸣的弦乐,掺带了金属色的锋利、又有持久震颤的余韵。那节奏仿佛很欢乐,而曲调浮沉又沉浮,埋藏忧郁。 歌曲旋律是朗朗上口的,运用了大量流行音乐元素,又有着慢摇的舒缓。此刻,它在那把民谣吉他中演奏,尽显清透。 随着乐曲到达唱段,组长不止于指弹,开口吟出了几句歌词。 是原曲的歌词。九溪听不懂意思,但他听过原唱,能辨认出组长确实在哼唱那首歌。 歌词似乎是俄语,这让九溪觉得有点好笑,因为像组长这种从小学就在中国定居的人,没有俄语的语言环境,应该早就不怎么会说了。实际上组长也确实把俄语忘得七七八八,最熟练的只是几句脏话、一点日常短语和一些俄语歌。 相比起来,组长的H市方言倒是挺地道。 独奏的吉他配上唱词,别有滋味,却显得孤单。九溪自己也是有一把吉他的,在大学里的时候,他跟组长练过DEPAPEPE的双人吉他曲。但他弹得不如组长那样好,组长总是流畅地炫技,而九溪的技术仅限于能弹对每个音,合奏起来显得很拉,于是没弹过几次就散伙了。 组长弹吉他的时候不常唱歌,实际上他唱得很好听,毕竟他有“天使吻过”的嗓音,而且不像九溪那样跑调。 九溪望着窗外,心思在组长身上,不免酸溜溜地想着,他这个朋友未免太完美了。若不是有组长,九溪也不会这么相形见绌地活在别人的光环底下。 组长唱起歌来,声音比较轻,似乎被吉他声掩盖了。但那不愧是被祝福过的歌声,即使微弱,也能动人心弦。 组长唱的歌名叫《Рчка》。 因为九溪听不懂,所以他不知道那唱段的意思是:“……你无法两次步入同一条小溪,不要哀求我。你和我找不到幸福,不要破坏我们拥有的回忆。原谅我,理解我,我曾经爱过。” 鼓声被排成了激烈的打板,九溪不用回头都能想象那双手打在吉他上是如何让人眼花缭乱。如果拍成视频发到网上,一定会火起来的,可惜现在那首美妙的歌只是流淌在月下、消散在了昏暗的房间中。 九溪说道:“唱得不错,你这‘父语’还没忘是不是?” 组长说:“这是乌克兰语。” 九溪惊讶地“哦”了一声,听不出这两种语言的差别。组长教过他好些俄语句子,但他最终能说上来的也就只剩“无情哈拉少”和“Ялюблютебя”。 九溪问:“你什么时候学的乌克兰语?” 组长撇了撇嘴,说:“没学,只是背了歌词。” 大概是出于同一语系的天赋吧。 九溪没再接话,组长又弹了几段旋律,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夜渐渐深了,组长用手按住颤鸣的琴弦,扭身也望向窗外,天色是纯黑的,附近居民楼上的灯光一扇接一扇地熄灭了。 他不再弹琴,把吉他倚放在一边,在飘窗上坐好,有点疲惫地撑住额头。 白天的事情无疑让两个人都身心俱疲,然而谁也不愿意提起那些乱糟糟的事,只是假装无事发生,一切如常。 组长杯中的牛奶已经喝完了,他的目光落在九溪那边的桌上,那里放着一本《悉达多》,是他这两天刚翻看过的。 “你欣赏悉达多吗?”组长问。 “恰恰相反,”九溪说,“我是纵情享乐那一派的,生活如果只是游戏,角色扮演还是越入戏、越尽兴越好。” 《悉达多》讲述的是印度的宗教信仰。因而,组长冒出了一句评论:“凡带有宗教色彩的理论,总是唯心的。” 九溪说:“那你觉得世界是唯心的吗?” 像这样的对话,以前也时有发生。对观念的探讨,无非是一种亲近的过程。 “是的,”组长说,“物质并不实际存在,只是人的一种技巧。否则何以解释物质中会产生抽象的思维?光可以被解释成一种物质、电也可以,人的快乐是多巴胺,思想也可以是物质。但思想是物质吗?其实物质本身和思维、和‘集体’这些概念一样,都是虚构的,因而也都可以是具体的。” “诡辩。”九溪说。 组长又说:“提出了、支持了唯物主义的人,从来没有谁死过,他们背叛了自己作为婴儿诞生以前的思想,他们死后也不再发声举证支持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只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存在,是不是?当他们支持唯物主义的时候,其实只是陷入了‘活着’时世界规律的催眠。” 九溪把身子转了过来,和他面对面坐着,脸仍然扭朝外。说道:“你既然这样说,又为什么引入‘生’和‘死’的概念呢?难道生死不是物理层面的吗?如果人是以物质的形式活着,物质解体了,人不复存在了,所以思维才消失了;而你偏要说人的思维因为少了物理依托而无法呈现给世人,这不是陷入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循环吗?” “那你说,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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