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袍(二) (第2/2页)
两人在营垒中穿行,寻找自己所属的纵的营区。两个白黄的落日分居东西两侧,浓艳赤橙抹涂四方红天,营中人声喧沸,陈宽说今夜为犒劳将士,他们的昼斥旅原本受赏五百头牛,每纵可炙一头,只是大多数的纵已在战中覆没,五百改为一百半,不分规定均可分食。侧纵只剩陈川二人。 暮色四合,四周朦胧,人声更加喧嚣,人们都从营帐走出,在地上搭起烤rou的木架。天黑了,火把点起来,漆黑融进焰火通明的营地。陈川与陈宽找一处搭好的架子并加入围坐的人群中,可以看出他们的旅把营扎在了一片曾经是谷地的平原上,久缺浇灌的田地已因焦旱而龟裂。 无数营帐前围坐无数的人,天已空无一物,深水似的黑暗淹没一切明星。突然寂静无声,整块营地只听得到木柴和火把在哔剥燃烧。众人沉默着,陈川看见一张张被火光映得疲倦万分的脸,刻满尘土和鲜血的痕迹,他看向陈宽,对方低垂的双眼倒映柴火,闪烁昏明。 人们均身着介胄,在篝火旁如黑色铁像。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一一”何处传来干哑的高歌声,“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高歌声渐渐沉下去,一瞬间又重回寂静。 有人悄悄哭了起来,有人悄悄笑了起来,有人哭着笑起来,有人笑着哭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一一”又一声高喊,另一个方向,同样沙哑,同样竭尽气力,可等到再一次时却成了众人的齐声高歌: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一一” 酒碗被高高端起,在一下又一下的高喊中被一饮而尽。营中回荡雄浑歌声,人人都抽出刀剑,切割架上牛rou。传来欢笑声和哭喊声。陈川看到近处,一个比他还年轻的人将头埋在身旁老兵的怀中,轻轻地嘤泣,老兵抱着孩子的头,面容随火光而明暗不定,他的须发黑白夹杂斑斑驳驳。营中人犬喧叫,陈川看向陈宽,陈宽依旧在跟众人高歌,涕泪却不知何时在脸上纵横。 “三子,敬你。”陈宽赶紧抹下眼泪,端起酒碗,当,两碗相碰,碗中酒洒出许多。一股辛酸苦楚涌上陈川脸面,他双眼泛红,一仰头把酒喝尽,说:“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是啊,真是奇迹,”陈宽撕下一条牛rou,用手背继续抹擦去未干的涕泪,“那可真是他娘的奇迹。当时我早已看不见你啦,只想你已经完了,随后想我也要完了,这些鬼人怎么杀不尽。就在这时远处来了一声什么声音,极洪亮,现在活下来的人都说,都说,”陈宽顿了顿,陈川紧紧盯着他,“此即为龙鸣。” 龙鸣,陈川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猜猜龙鸣之后如何?” 沉默。 “霎时强光耀眼,那些高高的竹人开始莫名燃烧,对面的人都傻完了,呆呆地往我们的后方望,望来了什么?龙。” 龙,陈川想到了什么。 “龙直接飞到阵上,落下来,那么大,如同划水一般扫去那些人。他们就溃逃了,我们乘胜而追,斩首十数万,其他的都翻进山林遁去了。” 远处人群突然爆发了欢呼,唱着各自的歌,有人醉酒了,声音却越显豪迈。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龙啊,你肯定没见到,我们虽是玺印军......” “金色的鳞身,赤红的鬓毛。” “你怎么知道?” “唉......猜的,众人都这么传言......” “喏......那可真是威风啊,什么巨象、巨车它一爪全给抓烂了,敌兵却不能伤它分毫......” 陈川静静听着同乡的描述,营地热闹非凡,今夜注定不眠。可是,他想起自己做出的斩杀姿态,是去斩杀何物,这难道是一场梦。 陈川盯着陈宽,眼未眨一下:“老长,也许有一个梦,在我负伤昏睡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