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登门做客吃顿拳 (第1/6页)

    男女双方，早年曾在一人家乡一人异乡相逢。

    如今依旧如此，只不过双方对换，毕竟北俱芦洲算是她这位清凉宗开山宗主的半个家乡了。

    山下俗子，认祖归宗，是头等大事。山上清心寡欲的修士，对待此事，更加重视。

    贺凉转头对身后那位宗门供奉的嫡传弟子，道：“李舟，你先回山头。”

    李舟虽然有些失魂落魄，仍是立即收起杂乱心思，恭敬领命离去。

    贺凉笑道：“随便走走？”

    陈平安点头道：“是该好好聊聊，拖泥带水，不该是一位宗主该有的行事风范。”

    贺凉转身走入巷，让出了****，有意无意偏向墙头一侧，陈平安便走在另外一侧。

    贺凉问道：“鬼蜮谷内，你是怎么猜到我与高承在暗中算计你？”

    陈平安道：“都是些隐隐约约的机缘巧合，再将贺宗主想得道法高一些，心机重一些，就赶紧跑路了。”

    贺凉道：“我在自家山头，修行没有任何问题，却差点跌境。你浩然下有几位刚刚跻身玉璞境的宗主，会有如此下场？”

    陈平安想起先前买柑橘时的见闻，便笑道：“如果道一声歉，就能够与贺宗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那就是我错了。”

    贺凉不置可否，换了一个话题，道：“你以前应该不出这种话。”

    陈平安摇头道：“搁在以前，只要能够好好活下去，给人磕头求饶都成。”

    贺凉道：“比如可以的话，你就会求着搬山猿不去一拳重伤刘羡阳？”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若是那头老畜生当时觉得砰砰磕头没诚意，我便争取给老畜生磕头磕出一朵花来。”

    贺凉问道：“磕头之后呢？”

    陈平安没有藏掖，“还能如何？过那平平淡淡的寻常日子。真要有那万一，让我有了个机会算旧账，那就两。山上酒水，从来只会越放越香。”

    贺凉又问，“如今？”

    陈平安一边走，一边轻轻抛着手中那颗柑橘，缓缓道：“本事不够，喝酒来凑。还能如何？怨尤人，哇哇大叫，嚷嚷着老爷不开眼，老爷就真会搭理我啊？”

    贺凉刚要再问。

    若是以往该如此，那么如今当如何？

    师父陆沉曾经带着她走过一条更加复杂的光阴长河，因疵以见识过未来种种陈平安。

    唯独眼前这个陈平安，不在那“诸多陈平安”之粒

    “叙旧没必要。”

    陈平安握住柑橘，转头笑道：“贺宗主，给句痛快话，以后咱们到底能不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贺凉指了指幕，微笑道：“不如你问我师父去？师尊真要颁下一道法旨，我这个当关门弟子的，不敢不从。”

    陈平安笑道：“那我可得本事再大些，就是不知道在这之前，得喝去多少酒了。”

    既然对方没诚意，也就很难聊了。

    贺凉根本不介意陈平安在想什么，她唯一介意的，是以后陈平安会怎么走，会不会成为自己大道之上的**烦。

    遥想当年，那个背着箩筐装有一堆蛇胆石的草鞋少年，头一次水畔相逢，不只是身份悬殊，便仰望站在石崖上的他们一行人，而是少年那会儿的心气，就在道路泥泞郑

    不曾想这些年过去了，境界依旧悬殊，心气倒是高了不少。

    贺凉轻声道：“陈平安，你知不知你这种性情，你每次走得稍高一些，越是谨慎微，走得步步稳当，只要给仇家瞧见了端倪，杀你之心，便会更加坚定。”

    “怎的，这还是我错了？”

    陈平安笑道：“那我可就要与贺宗主句良心话了。你以为我不渐次登高，就没人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头，碾死我？我看不在少数，要么是觉得得不偿失，要么是修行修在了狗身上，求而不得，一想到这个，我在他乡遇见贺宗主之后的好心情，就更好了。”

    贺凉看似随口道：“你觉得是他们有错在先，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就是个错？”

    陈平安依旧神色平静，“这种市井巷弄鸡飞狗跳的言语，其实不劳驾贺宗主来，那么多年，在我家乡泥瓶巷附近，不光是纯粹闹着好玩的同龄人随口，也有些王鞍故意念叨这些，恶心人，许多上了岁数的街坊邻居，许多心地很好的好人，他们有些时候看我的眼神，其实也在类似言语道理。”

    贺凉沉默许久。

    巷尽头。

    贺凉停下脚步，“原来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陈平安道：“贺宗主你在什么，我不太明白。”

    贺凉笑道：“心里明白就够了。”

    陈平安反问道：“够了？”

    贺凉微笑道：“是不太够。”

    似乎莫名其妙便想明白了某个心结，贺凉转过身，面对陈平安，“我在浩然下的山巅等你，除此之外，你我各走各的。”

    此次在济渎入海口重逢，既是偶遇，又是必然。

    贺凉想要做成的事情，往往都可以心想事成。

    不服气她的福缘深厚，就乖乖忍着。

    陈平安得到了一个比预期要好的答案，就笑道：“那就不送贺宗主了。”

    贺凉笑道：“我也没立即要走啊，身为宗主，万事忧虑，难得出门一趟，遇见了难以释怀的心上人，不该好好珍惜？”

    陈平安了两个名字：“徐铉，李舟。”

    贺凉嫣然而笑，道：“一个管得住手，一个管得住嘴，不会让你分心。”

    陈平安默不作声。

    贺凉故作讶异道：“怎么，还是我的错了？”

    陈平安真是一拳打死她的念头都有了。

    贺凉“善解人意”道：“本事不够，喝酒来凑。你有没有好酒？我这儿有些北俱芦洲最好的仙家酒酿，都送你便是。”

    陈平安笑眯眯道：“一拳打死贺宗主真是可惜了。我这么胡袄，贺宗主别生气。”

    哪怕能够一拳打死，也要两拳。

    贺凉竟是眯眼而笑，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嘴边，轻轻摇头道：“不生气，你我之间，有了一份姗姗来迟的真心相待，是好事。”

    陈平安走出巷子，重新施展了障眼法的贺凉便与他一起前校双方隔着一段距离，仍是算不得并肩而走。

    陈平安目视前方，街道熙攘，车水马龙，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贺凉道：“大概要比你想的晚一些吧。”

    陈平安问道：“贺凉，你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贺凉笑道：“你不也一样？只不过我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你陈平安知道得更晚，所以更不容易。”

    两人走出城池，沿着大渎走向北俱芦洲的西海之滨。

    陈平安登上一座海边高台，突然道：“贺凉，你苦苦追寻的道法，就像是我心中的宁姚，这么讲，可以理解吗？”

    贺凉点头道：“当然可以理解，这有何难。但问题是我不想要接受这个结果啊。”

    陈平安望向远方，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