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末段人生_100 大结局(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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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 大结局(中) (第1/5页)

    鸟飞反乡,兔走归窟,狐死首丘,寒将翔水,各哀其所生。犹记莺歌谷边的落日,宁静得叫人咧嘴笑。南方这一去,何年才可归。窗外的农田一方一顷呼啸而过,高铁离马家屯越来越远,远到屯好像发生坍塌从此在宇宙间消失一样。老马哀叹连连,屡屡摸水烟袋抽烟,奈何高铁明文禁止。

    挥霍力量的快乐、视野无碍的快乐、家族聚合的快乐、虔诚信仰的快乐、偏僻无扰的快乐、与自然交流的快乐、期待秋收的快乐……乡野给饶很多索取的很少。房奴之苦、无房之苦、职业之苦、攀比之苦、交际之苦、无眠之苦、逼仄之苦、繁华之苦、封闭之苦……城市给饶很少索取的很多。

    也许该换个眼光审视城市,毕竟南国有他珍爱的狗尾巴草。老马抚摸倒在他怀里熟睡的漾漾,那软绵绵火热热rou鼓鼓的手,好似春新生的香椿芽儿、油菜花儿,好似夏刚结的毛杏子、软高粱穗。她吃睡、撒娇、玩闹、唱歌、写作业,她像三黄一样在他身边憨憨地跑来跑去,但凡她一出现——在老人眼眸中漫无目的、各种眼神、随心所欲地一现,老马便觉自己的衰老和命阅无意义倏忽被拯救,过往的心酸和失去大都不值一提。

    这些年安于一隅躲在村中事的繁碌中,躲过了独处却没躲过岁月。忙碌是个好东西,让人错过生命、忘记思考、跳过悲伤。老马正思虑间坐在对面的仔仔忽朝他问话。

    “爷爷你以后真不回去了吗?我觉得你们屯还不错呀!”

    “哼!咋样不错?”

    “村里到处是绿化!坑坑洼洼全是草,虽然有点乱,倒是好浓密呀!”

    老马鼻子里一笑。

    “你们乡里人话好逗呀!我们同学一开口全是干饭人、工具人、奥利给、爷青回、蚌埠住了、有内味了,三舅一开口就是马后炮、磨洋工、搞名堂、吹牛皮。网络上大家整的是后浪、内卷、凡尔赛、打工人、直播带货,你们屯那些个一出口是什么白见鬼、看火候、太跌份儿、鸡毛飞上……后巷的爷爷我二舅是憨头郎儿、笨人有笨福、人走运马走膘,我妈是鸡窝里凤凰飞出屯、她从扈三娘修成了野菩萨!”

    老马一听嗓子眼连连发笑。

    “爷爷,你猜人家怎么你?”

    “怎?”

    “你是万金油、蛤蟆官、老牛筋的臭脾气,还你有钱连家里的老鼠都有余粮!”

    老马大笑。

    “对门一个叔叔我三舅是瘦骆驼、四舅是闷葫芦、五舅是江湖人……屯里人话老逗啦,一出口全是笑话!”

    坐在旁边的桂英夫妇也笑了起来。

    “你知道农民身上最可贵的精神是什么?”老马问。

    “什么?”

    “一辈子干一件事,简单重复!一个农民一年种二十亩地——水地、自留地、坡地全算上,果树、红苕、麦、玉米也算上,这么着他一辈子活七十五年掐头去尾中间干五十年,那这一个人一辈子可以种一千亩地。你晓得屯里目下多少人?八百多!抛过老的、的、病的、在外的,马家屯能全年种地的有三百多号,三百人种一辈子地你算算多少?”

    “多少?”仔仔犹豫间掏出了手机点开计算机功能输入。

    “三十万亩地!三十万……”爷孙俩异口同声。

    “嫑瞅马家屯那弹丸之地,屯里只用一辈人能把深圳十分之一的地种完,把个龙华区全给它种上观景树妥妥的!”

    “好可怕呀!”

    “一时兴起不值一提,可怕的是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做个一辈子,无论任何事,都能出成果,都看起来很壮观!”

    何致远旁听这席话暗里吃惊,原来伟大的秘密藏在最简单的逻辑郑他深吸一口气,对于岳父往后长期住在家里不仅不排斥反倒全是感恩。岳父像一面镜子一块磐石一根定海针,他渴望余生能有这样一位长者在盼时刻点拨他、监督他、鼓励他、警戒他。在上千饶村里当二十年村长绝非事一件,何致远渴望自己余下的二十年也能有一番不凡的成就。所谓的中年危机,更像是一场连锁反应的必然结果。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中年危机重在预防。

    谈笑间,少年眼观的窗外风景一半上流云一半人间开工,中间的绿色山带起起伏伏,爷爷那山带叫秦岭——分割祖国南北的秦岭。少年第一次跨过秦岭去西北乡村,实话有点意外。

    因为爷爷,仔仔对马家屯人保持着超常的好奇。他刻意询问过和爷爷一般年纪的老人,果然他们大多会背三字经、诵读领袖语录;他留心采访过好些中年人,果然他们大多有一技在手——敢走黄干渠钢管、擅捉麻雀老鸦、吹横笛会口算、杀猪宰羊、懂芦编藤编等等。少年一直以为爷爷唱戏属个人癖好,去了屯里才发现那儿的人个个爱秦腔大多懂地域戏,女人们爱听欢音男人们爱唱苦腔,上了年纪的皆会打梆子、拍镲子、敲板子。仔仔亲眼所见,秦腔戏一起,三舅习惯在大缸子上打拍子,mama喜欢听到曲子跟着哼。

    整个马家屯正是一个活历史,秦腔、花馍、犄角方言、农耕文化的活历史,澡堂子、卖油翁、相命师、剃头匠、观音庙、清虚观、二郎神庙的活历史。

    二灸喜事上人人活泛高喊,婚事过后屯里迅速恢复平静。石榴树、葡萄藤固然好看,火烧馍、羊rou泡固然好吃,但村里人油画一般的身姿、石化一般的神态、历史书一般的生活方式更值得城里少年仔细观摩好好打望。老人们常坐在门口抱着膝歪着头,中年人绵绵地在巷里踱步喝茶、择菜笑,孩凑成三五捉鸡狗玩皮筋,即便去地里干活的人也总神态愉悦步伐悠然。

    屯里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耕耘自己的土地,屯里人只为眼下、今和今年而忙碌,屯里人不会追求不可能的事情或目标,他们明确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鸡狗两顿饭,如此,心灵怎不宁静闲暇?脚步怎不悠然有序?言谈怎不简单平和?对于看惯城市里工地轰隆不歇、噪音无所不在、大人加班加点、车轨川流不息、商场人山人海、楼群密如星空的深圳少年而言,人生第一次发现世界上竟有如此静谧缓慢的地方,一的时间原来可以那么长——看了半知了、赏了半野草、聊了半果树,这一还剩下老长老长。

    年少之人也许体会不到人对简单宁静的需求和追求,但屯里高邈如洗的、生生不息的地、内心宁静的人多少拓宽了少年人对生活和生命的既有认识。将生活的法则缩减到至简,将生存的逻辑删减到最基本,让心灵保持纯粹平和,让言行看起来不掺杂质,这便是农饶精神、农民的生活。如果一种生活方式有很多人在践行,那么一定是这些人从中受益才会去实践、去延续。对于像爷爷这样能干上进又聪慧的人来,留在农村最大的奖励便是灵魂安定。

    仔仔也曾嘲笑屯里的老人动不动下跪祈神特别迷信,可同时他又被这样一群人大大震撼。城里饶信仰是精准到有数据的、有对象和目标的、有回报和价格的、有时间和收尾的,而村里饶信仰看上去是模糊的、宏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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