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末段人生_60上 女虎将车里抽闷烟 糊涂仙上学屡被打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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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上 女虎将车里抽闷烟 糊涂仙上学屡被打 (第3/3页)

、又大又圆的眼睛……那脸上除了褶子没其它可见的东西了。

    压得驾驶座迅速老化的全是——肥肥的、沉沉的一堆,腹部的曲线远远高出了部,尽管部因为肥胖有种异域丰满。部和大腿更不用看了,几乎没有合适的裤子能裹得住那滚滚的白。鞋子更委屈了,不管什么大牌的鞋,均盛不住如山一般的重力和宽大稳健的脚面。

    车窗外露出来浮肿的左手上,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这位大妈每抽一口便在车外抖一抖烟灰、吐一口烟气。从旁经过的人倘不注意,紧从胳膊判断还当车里坐着的是李逵那般的北方汉子呢!叹息中烟气一吐而尽,忽然间,大妈用自己的左手大拇指拄着自己的印堂,半晌鼻息里出来一声带着水声的叹息,继而两滴泪攒在眼窝里。

    她没有擦去,继续抽烟。

    车库里时有人声喧闹嬉笑,她一人蜷在车里,头疼得要命,不知如何缓解,抽完一根烟,又掏出来一根。熟悉的烟味儿、带着童年美好回忆的烟味儿、在艰难时供她喘息的烟味儿……

    沉重,往往是因为没有其他路可走。眼下的路泥泞不堪,想休息休息又恐一转眼子沉于泥潭不见。

    生活没有节奏,一团混乱聒噪,这位大妈想在混乱中梳理出节奏来——激昂扬的节奏,奈何始终没有成功。于是,她成了一只背负重壳的乌龟,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缓慢地行走,没有目的地行走。

    不要嘲笑车里的大妈,因为每个女人终将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子的大妈。

    具体从哪一天开始的呢?应该从一肚子的肥开始的吧。这,起于生育,发于劳作。大妈在认真思索究竟何时自己变成了如今这副肥硕油腻的大妈样儿?

    刚来深圳时,每个月发了工资,她总想着给自己买些纯色的及脚长裙,添些宝蓝色或豆沙绿的泡泡袖上衣,买些眉粉、唇膏或散粉在脸蛋上涂一涂……那时候她也讲究发型,喜欢直顺的长发,还做过两次一尺长的泡面头。二十多年前,她曾花过五百元给自己买过一条出名品牌的黑白条纹长裙。

    那条裙子至今还珍藏在衣柜里,只是她再也配不上它了。

    当然,她亦有过那样秀美的年岁。那年岁里,她一见男孩子羞得满脸通红,跟任何一个男孩子不能超过一米的体距离,一旦超过她瞬间羞红了脸、全僵硬甚至发抖,哪怕她不喜欢那男孩子,哪怕对方是个奇丑巨丑的男孩儿。

    叹。

    那个何致远曾烈追求过的羞涩女孩现在去了哪里啊?

    认识致远的时候,她一米六八的高一百零八的体重,微微胖、满面白、浓黑长发、白皙长腿。婆婆第一次见她直夸她是有福气的人,致远被她的直爽、羞涩、胆大和能干所迷倒。那时候她以为自己配不上何致远,甚至现在也常常这么想。

    一年一年过去了,是什么让她变得面目全非?

    生仔仔以后,她还经常穿那种摇摆的飘逸长裙。那时候她并不太胖,一百二十斤左右,还能穿得上她喜欢的衣服。这三四年的功夫,她喝的酒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她笨拙地以为多吃饭菜对体造成的损伤总比纯喝猛灌各色劣质酒要小,所以她每每喝酒之前总是先将自己塞饱。

    记得生了老二以后,她几乎不照镜子了,也讨厌家里有大镜子,她害怕看见自己,她不愿意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真实的神采、样貌、苍老。她受不了现在的自己,在外面请客吃饭去宾馆卫生间时,她几乎不抬头照镜子。

    化妆能改变什么?只能略略修饰那张平底锅、圆馕饼的大脸而已,她秃掉的前额、她褶皱的脖子、她两手握不住的膀子、她自觉沉得撑不动的水桶腰、她不上裙子的大象腿、她塞不进高跟鞋的大肥脚、她握不成拳的水肿手……

    那个喜欢听歌的自己、喜欢做菜的自己、喜欢逛花卉市场的自己、喜欢看些闲书的自己去哪里了?

    那个喜欢撒偷懒、喜欢打扮买裙子、喜欢跟姐们儿手挽手逛街、喜欢拍照假笑摆姿势、喜欢到处找烤鱼吃的自己去哪里了?

    那个喜欢逛小饰品店淘便宜货的自己、喜欢穿着睡衣在家里扭股跳舞的自己、喜欢整衣柜时一口气换七八裙子的自己、喜欢躺在地板上看窗外明月的自己去哪里了啊?

    存在眼眶里的那滴泪,终于痛痛快快地流下来了。

    现如今,这位大妈一睁眼是为了钱,睡不着也是为了钱——养活一家四口的钱。她永远在为这个家做长远打算,永远不会让两孩子一夜之间生活质量遽然下降。她愁的是今年的存款能不能满足明后年的生活,她愁的是她的儿子即将上大学找工作需要大开支,她愁的是自己即将踏过四十岁这条分割线进入奔五的大妈行列,她愁的是她这副虚弱多汗又常喘的子还能喝几年拼几年……毕竟,她老二才四岁,至少还有二十年需要她扶持。

    她豁出去不要脸面地在外面混,这些年真不知自己说了或听了多少的肮脏话、违心话、粗鄙话、小人话……为了一单几万元的生意不要命地灌一整瓶红酒她干过,临近展会为了跑客户几天几夜不上睡觉她有过,为了钓来大客户拐弯抹角、低声下气地送礼找门路塞红包她也干过。

    同行互吹的称她为女虎将,看不起的笑她粗俗莽撞。

    她才三十九岁,看起来跟五六十的大妈一模一样。有时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这位大妈,她会惊得前半夜失眠、后半夜抹泪。

    这些年在酒桌上听得最恶心的两个字是成功,连同成功的一切替换词她统统恶心。大妈什么时候需要成功?成功两字,基本上可以用“笑话”替代——带成功的人名或企业名、带成功的新闻资讯、带成功的激励语——统统用“笑话”来替代,没毛病。

    无法想象年轻单纯的马桂英曾经也炽烈地渴望过成功、奋斗、打拼、改变命运……为了所谓的成功她来到这里,为了所谓的成功她改头换面,为了所谓的成功她变成了她最瞧不起的大妈模样。

    人到不惑之年,追求的成功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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