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逃吧 (第1/1页)

    充满了虫鸣蛙叫的田间小道上，几架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行驶着。

    马车前后，有十几名骑着马的骑士，就近护卫。

    前方，后方，隔着五六百步，各有游骑来回巡视，规避危险。

    “难得出一趟宫门，哀家记得，上次出宫，还是当年先帝在时，四次下江左，那时候哀家还是明妃。”

    特意加固过的车厢内，放着一方茶几，用木盒摆着些冰块，以及切成薄片的西瓜。

    一名穿着素服，握着佛珠的妇人，颇有些感慨道。

    透过车厢壁上一片片镶嵌很好的琉璃，能看到外间一片青绿色，生机盎然。

    车厢内壁，似乎有独特的消暑防寒布置，尽管外间已然是酷暑，内里依旧有些凉意。

    “儿臣也是头次来乡下，果然很荒凉。”

    一名穿着鹅黄色薄纱裙的少女，跪坐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一双秀丽的眸子里，难言狡黠。

    “母妃，儿臣不懂，为什么要离京？”

    明妃是先帝的妃子，今上则是先帝的第六子。

    如今她是太妃。

    眼前这少女按例便是公主。

    可惜在一众皇子皇孙中并不出众，很不起眼。

    明太妃叹了口气：

    “这里没有外人，缙云你其实可以与我亲近点的……”

    缙云公主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一名位分卑微的采女所生，本是寄养字她宫中。

    在夏宫中，地位卑微的宫人即使生下子女，也没有资格自己照看，必须交由某一宫正主抚养。

    大夏后宫制度，有后一人，封号正妃四名，杂号妃子八名，嫔十六人，必须是嫔这一级才能自己抚养自己的子女。

    嫔之下尚有十六等，而采女位处末等，根本没有抚养子女的权利。

    甚至，连见面一次斗做不到。

    从出生开始，缙云其实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

    宫廷争斗，不逊朝堂，不是生下子女就能出头的，更别提还是区区一女子，更不值得重视了。

    缙云的生母本身就身体不好，加上生产时年纪又小，没过几年就病逝了。

    作为有品级的妃子之一，明太妃当时名下记下的皇子皇女陆陆续续怕不是有十几个，然而能活到成年的只有寥寥三人，都是公主。

    前两位早已出宫嫁人，只有如今这一位年纪尚幼，养在跟前多年，多少陪着说话，也有些情分，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不敢在母妃面前失礼，不过既然是母妃这么说的话，缙云不敢推辞……”

    少女垂下头，柔柔弱弱地回答着。

    自幼在宫廷长大，无依无靠的少女，早就养出了一颗敏感的心，自然能体察到善意。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低下头，悄悄地用袖子抹去泪水。

    “唉……”

    明太妃默默叹着。

    “这次出宫，是为避祸。”

    她面色带着几分忧虑。

    “这些年大夏是越发乱了，宫廷里面也是水灾火灾不断，先前又有异象……这是不祥之兆啊！”

    “恰好，你皇叔府上递了条子过来，不知说了什么，皇帝要选人赐婚。”

    “赐婚是难得的机会，何况这次皇帝给了旨意，还有额外的封赏。”

    “我就为你请了。”

    少女听了这话，勉强笑了笑，实际并不开心，闷声道：

    “可我不喜欢这样……她们都不乐意取，才轮得上我！”

    “如是好事，哪有我的机会？必然是不好的人家。”

    明太妃怜意大生：

    “傻孩子，你还是不懂事，这皇家的婚事，能由得你自己？”

    “这次事情还是我替你请，搭上不少人情，才有你这个出宫的机会……时局不安定，待在帝都是祸非福啊！”

    “出嫁了就不一样了，到底隔了一层，再说不是这个机会，你哪有那么多封赏？”

    “内务府的添妆如今是越发敷衍了，上次茗公主外嫁，嫁妆折合现银不过区区千两，真是寒酸。”

    “她母家也是出身太低，给不出嫁妆，要不是宫里皇后还有几个妃子看不下去，凑了五千两还有一些家具，她差点成了笑柄。”

    “她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啊！”

    “要不是皇帝难得大方了一次，你出嫁时嫁妆，未必能有这许多……我替你算了算账，这次加起来，光是田宅就有八百亩，陪嫁蜀锦、家具、仆役、商铺、山地……折合现银近三十万两！”

    “这么大的手笔……”

    少女丝毫没有半点喜悦。

    虽说理论上嫁妆是她后半生的依靠，但她真不觉得自己值这么多。

    “我觉得我就是取和亲的……”

    “不是和亲，是赐婚。”

    “又有什么区别？嫁给水伯，嫁给蛮夷，嫁给鬼王……不都是和亲？名义上说说赐婚，其实到底对面是不是人呢？”

    幽幽长叹，这次连勉强的笑容都没有了，少女哀叹着自己的命运：

    “这次终于轮到我了，不知道我要嫁的是谁？”

    “上次琴jiejie嫁去了阴山，走的是无常道，入了鬼门关，生死不知，连送亲的都没有回来一个；上上次，安宁jiejie嫁去湖里，说是嫁给湖伯为妻，其实谁不知道那湖伯根本是女神，哪有娶妻的？皇兄听信妖人谗言，生生逼死了安宁jiejie，她是饿死的！”

    “我就知道，我也迟早有这么一日……谁让我生在宫里头呢！”

    车内陷入了沉默。

    明太妃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

    “缙云啊……”

    她吞吞吐吐着：

    “如果你实在不愿，就逃吧！”

    “哀家已经老了，先帝也去了，母家那边前些年受灾，有瘟疫，也没什么活人了，我如今是不怕什么了。”

    “唯有你还算牵挂……你果真不愿，我也能带你逃一时。”

    “反正按我来看，这朝廷已经乱了，怕是也顾不上咱们。”

    “前面就是道口，我知道道路，可以找个机会逃掉。”

    明太妃越说越是下定了决心：

    “实话不瞒你，哀家闲来无事，也在宫里寻了些道书看，虽说没多少道行，但一些粗浅的幻术还能看得过去。”

    “到时带上一些东西，哀家带你一起逃！”

    明太妃眸中闪烁着火焰：

    “皇帝是越来越倒行逆施了，哀家也怕啊，哀家宫里左近已经有好些宫人无故失踪，再待下去，怕是连哀家自己也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