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不太会骂人 (第2/2页)

起了牧泽的注意，他当即止步。

    一个是中年男人。

    因为是正对着牧泽，所以牧泽能看清楚他的长相。

    胡子拉渣，脸色苍白，那双眼眸浑浊无光。

    腰背伛偻，蓬头垢面的样子显得整个人似乎缺少了一股精气神。

    隐隐约约显露出的大体轮廓，让牧泽觉得和某个人很像。

    但牧泽看到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影时，便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背对着牧泽的身影，右手腋下夹着铝合金拐杖，穿着医院的病服装，右脚打了石膏。

    他叫千陌。

    牧泽往后缩了缩，在巷子口隐藏住大部分身子。

    他望着那个中年人，若有所思，这便是千陌的父亲吗？

    两个人对视无言，似乎沉默了许久。

    中年人打破了这种氛围，首先开口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我这样…你会不清楚吗？”千陌的声音并没有掩饰其中的讥讽意味。

    中年人一下子语塞，随即垂下了视线，缄默了一会儿。

    千陌并没有说话的意思，脑袋一直正对着中年人。

    他也没有低头的迹象，腰背直挺，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使他弯腰。

    “那…那个！”中年人的声音有些没有底气，结结巴巴。

    他微微抬起了头，然而视线却飘忽不定，躲躲闪闪，嘴唇嗫嗫嚅嚅，说道：“我…我最近不小心欠了一点钱，想问一下你这里有没有多的。”

    千陌依旧没有说话，那双眼眸直直注视着他。

    中年男人说完这番话后，胆气似乎足了一些，视线兀自躲闪，却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还钱之后，有钱了便给你。”

    “有…钱？”千陌咀嚼这句话，没有继续沉默下去了。

    中年人伸长了脖子说道：“对！有钱了，就给你！”

    “呵呵——”千陌嗤笑了一声。

    “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甚至一直都是这样说的，你脑子里到底是装了些什么？悲哀到找个理由还词穷吗？”千陌似乎有些怒不可遏的意味。

    中年男人缩了缩脖子，噤声不语。

    千陌有些失望，这样子的父亲让他自己感觉更加悲哀。

    他冷声道：“我没有钱！”

    说完，拄着拐杖就准备转身。

    然而，中年男人的声音让他的身体立即僵硬起来。

    “我…我知道你没钱，但那个女房东不是有钱吗？她对你那么好，你向她借一点儿不就行了吗？”

    中年人似乎思路越来越顺畅，话语越说越顺，勇气也越来越足，继续说道：“反正我知晓你前几次也都是用的她的钱，那么也不差这一次。”

    千陌的表情比起身体更加僵硬。

    “只要帮我这一次，渡过这一次的难关我就再也不赌博了，绝对的说到做到！”中年人举起手掌，咬牙切齿，颇有一番撞破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你觉得…这是你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千陌的声音很是无力，但那股失望仍自暴露无遗。

    闻言，中年人的身体一僵。

    “我不会帮你的，你死心吧！”千陌不予理会他了，慢慢艰难的转过身子。

    中年人脸上的神色不停变换，随即，就像是破罐子破摔。

    他挟带着气势汹汹的气势，走至千陌的身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我是你老子，现在我就快死了，你这个不孝儿子帮我怎么了？”

    千陌退了几步，仰着头，不让他的手触碰到自己鼻尖，语气有些冷嘲热讽地说道：“你确定我不孝？”

    中年人顷刻间变了个样，恍如骂街的泼妇，他依旧指着千陌的鼻子说道：“你当然不孝了！一个傻房东而已，对你再好也没有血缘关系，她乐意帮你，你再帮你老子我怎么了？”

    千陌攥紧了手指，指甲发白，仍自比不上他脸色被这话气的苍白。

    千陌嘴唇微动，却有一句在他前面抢先说道：“老头儿，把别人的善心当做傻？你这样子的人，真是悲哀！”

    牧泽走了出来，那张脸上并不掩饰他的愤怒。

    他不常发怒，因为有许多理由。但归根结底那是为自己而发怒。

    而现在—

    “谁？”中年人叫道。

    “木头！”千陌看见他下意识喊道。

    牧泽推了一下眼镜，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怒意。

    随即，牧泽脸上泛着赧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了！千陌，其实我并不想参与你的家事中的。”

    千陌微张着嘴，有些讶异的呃了一声。

    牧泽走到千陌身旁，中年人却畏畏缩缩的自动退开了身。

    牧泽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不指望接下来的话能骂醒你，那不太现实，因为——”

    牧泽顿了一下，认真地解释道：“我不太会骂人。”

    中年人瞪大了眼眸，有些不可思议。

    牧泽轻咳了一声，润了润嗓音，先是问道：“你欠了许多次钱？”

    牧泽并不是问欠钱的金额而是次数。

    中年人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牧泽接着问道：“这几次都是找千陌要的钱？”

    中年人想要点头，但随即想到了什么，竖起一根食指，像是证明些什么，磕磕绊绊地说道：“有…有一次是我自己还的！”

    千陌冷眼不语，只记住自己还了一次吗？其他的呢？

    千陌不自觉攥紧了手指，心里有着满满的悲戚。

    牧泽笑了笑，虽然他笑起来很好看，但这个时候却莫名有着嘲讽的意味。

    “你知道其他几次是谁的钱还的吗？”

    中年人被他的笑意所激恼，径直说道：“当然是那个房东的，不然还会是谁？”

    牧泽再次笑了笑，指着身旁的千陌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儿子在做兼职？”

    中年人望着千陌。

    千陌却否定道：“有一段时间没做了。”

    他想了一下，猜测道：“大概之所以被打，便是他上次找我要钱，我没有，然后，那些人没找到他，才找到我泄愤。”

    中年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有些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说道：“不…不可能是他自己挣得！”

    牧泽推了一下眼镜，“看来我比你还相信你的儿子！”

    中年人用寻求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儿子，嗫嚅道：“真…真的是你自己的钱？”

    千陌望着自己的父亲，默然不语。

    牧泽回想起千陌在学校里每一天都在补觉的情形，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