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第2/2页)

    成亲人家和我家是自家人，村子上一个姓的，基本都算得上是自家人。姓王和姓孙的，大多都住在村子外围，我们姓沈的就被团在正中间。成亲那小伙子，名字取得相当不错，都说他爹娘有些水平。至于是什么水平，达到何种水平，你未过门的，不好说，也难说。名字叫做沈学育，想说人如其名，可惜有些出入。长相能说明什么？所以还是不说了，因为除却长相，没得可以评价的。关于这婚姻吧，能打听到的，兴许也只有名字了，足够真实。

    我同沈学育打过照面，他像个重症患者，刚吃了药的。他是这么跟我说，给我介绍的对象已不下十个，可没一个相中的。那到底是你没相中人家，还是人家没相中你，这话，当然没直接问。我们顶着同一个姓，却截然不同，至少，性别吧。但我此刻挺开心，他终于相得一人，也算不容易，毕竟村上又多了份喜悦。

    乡下人靠嘴，叽里呱啦，神奇得很。一旦闹腾起来，个个都像不要命似的，往死里唱啊跳的。刚吃过酒，暖烘烘的大正午，我立在刷得粉白的墙壁前，大团的人包围整个水泥场地。场地前泥泞的路上，停着几辆车子，有黑有灰也有红。张扬跋扈的喜字像极了风sao的女人，紧贴男人的座骑，喊不出名字的各色花卉抱作一团，簇拥车窗和车门。鞭炮和爆竹炸响，轰隆隆像起了电流，车子房子，地上的人啊，天空的鸟啊，串连感应，幸福指数爆棚。迎了新娘，头顶的大红灯笼是更艳更高了。我识相的退在一旁，伸了伸脚，又缩了缩。“你这副样子，别想着出去掺和。”奶奶弯着腰在帮忙刷碗，离我很近。“瞅瞅而已，而已。”我热切观望的神色出卖了自己，这身美丽的行头严重束缚了我的身躯和灵魂。唉...此刻的我彻底成了被老师体罚的学生，腰杆立得笔挺，正对自己所为进行反思。“哎…都是自己作的。”的确，我后悔起来，如此不服贴，坏了本来的性子。

    新郎的好些朋友我似乎都在哪见过，他们十来个男的，坐在靠左的圆木桌旁。我站在门口，往里挪步，像踩着木屐噔噔作响。我立马收住了脚，屏息一声长叹。声音嘶得进入耳朵，拖长调子，瞬又戛然而止，作弄于人。我假装伸手按了按脚踝，向前松了松腿，往上抬了眼皮，眼珠四下溜了一圈。嘿，没人瞧见。

    “沈意，嗨，这不沈意嘛！”我抽了抽嘴皮，面部陡然僵硬。

    “哟，你们都在啊。”我抬眼，直直望过去，目光涣散。哇，好多脸孔，还长得一个样。

    “来，过来坐坐，都认不得了。”认不得？骗谁呢你。我怔怔的走了过去，糟糕，没一个喊得出名字。

    “你们…”

    “好”字还卡在喉咙。突然，一个白色身影，出众。

    这不是那个...

    “咳咳...”我清了清喉咙。

    “嗨，是你啊。”

    我看他眉毛一抖，抱臂站在了那。刚还无比庆幸，总算是碰到半个熟人，现在倒好，是福是祸都说不定了。

    “你们俩认识？”

    跟个冬瓜似的男人问。

    “认识。”

    “不认识。”

    这下，尴尬了。

    两个不同的声音响起。还出现了令人想要大开杀戒的分歧。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不认识。”

    “认识。”

    这下，沸腾了。

    我真是该叫你一声亲哥啊，能不能看好我眼色再行事，我暗自苦恼，好一会。一个头变得两个大，我使劲用咳嗽声知会他。他倒跟个没事人似的，露出令人想要千刀万剐的笑容。

    “哈哈，有意思了。”

    一带头起哄的男人说。

    瞬时，底下人也起了哄，像一群刚下山没见过世面的野人，嗷嗷嗷的在那乱叫。

    “沈意，小白刚回来，你俩见过面了？”

    小白？这名字…让我想到阿金换来的兔子。

    “你俩见过面了？”

    有人伸手晃了晃这看似呆滞的…小白，兔。实则他可是大灰狼一只啊，我唏嘘不已。

    “见过。”

    “见过。”

    异口同声，我惊讶看他，他正巧与我对视。

    “有猫腻。”

    “有文章。”

    “嗯。”

    “有问题。”

    “你们还有病。”

    我丢了话，没守住，破了“淑女”的风采。

    “沈意，我的丝巾呢？”

    我瞪大了眼睛，眼珠都快弹出来，简直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我的，丝巾。”

    “不是你的，丝巾，那是我的，丝巾。”

    这只叫小白的男人，确定不是从疯人院放跑出来的？

    不过。这人也好玩的。

    打量中我慢慢发现。

    天使的脸孔恶魔的心啊！

    “什么你的我的，看这情况，倒像认识许久啦。”

    “对，我看也不像刚认识，老实交代啊。”

    “什么丝巾纸巾的，我们听不懂，我们…”

    “......”

    “闭嘴。”

    “闭嘴。”

    呃。

    我愣了。他噎了。众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