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长河渐落晓星沉（2） (第1/1页)

    待苁蓉和昌黎离开，月之楼又恢复到往日的安静之中。寒风荡漾，落花于窗外漫舞飘扬，而后纷然落下，零星点缀在玉阶间，虽被细雪沾湿，清香依然如故。

    龙笙正打算命守夜的侍婢雪茶吹灯歇息，忽然自隔壁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她不觉皱眉——又是回鹘的达干阿布思那个儿子。

    “蝉衣呢？”她起身唤道。

    听到月圣女的传唤，蝉衣抱着孩子，边轻声哄着他，边走进了暖阁里。

    “不是才哄睡下的吗，怎么又哭了？”龙笙注视着蝉衣和她怀中的孩子，琉璃宫灯下绝艳的少女眉眼冷冷清清，显然已有些不悦。

    她已经一宿没好好歇息过了，小孩的哭闹实在令人头疼——自己以前不知道婴儿竟会这般难养，早知道就不带回昆仑了。

    斟酌之后，蝉衣谨慎地回答：“孩子刚离开母亲，难免有不适应，还请殿下恕罪。”

    仿佛是被她的话触动了什么，龙笙脸色缓和了一些，凝视着蝉衣怀中的小小婴儿，默然不语。记忆之中，似乎很多年前的光明顶上，也有个红衣的女童，不停地哭闹着，对身边人嚷嚷“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那时候的自己，大概也和现在这个婴孩一样，感到无助而害怕吧？然而时间一晃过去，五年前被当成人质的孩子，如今却亲手将别的幼子变成了人质。

    龙笙正处于神思恍惚之间，月之楼里忽来了一人，拥着华贵的墨色狐裘，身形英挺，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兵符到手了吗。”

    右护法白烨抬脚跨过门槛，才一进来，就问道。

    龙笙“嗯”了一声，明亮的光线之中，少女露于衣裙外的肌肤晶莹如玉石，只是眼圈下却挂着淡淡的青黑。

    “这孩子是”白烨皱眉看着一旁的侍女怀中拍打着的婴儿，“别告诉我，你去伊吾除了拿兵符之外，还特意生了个孩子回来。”

    “……我生孩子？”龙笙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爱生你和雅蜜生一个去，给，这是兵符。”

    她取出那半块银质的苍鹰翅膀交给右护法，“剩下的事就看你了。你有空还不如好好帮我想想，怎么处理阿布思的这个儿子吧。”

    “还能怎样处理。”白烨收好兵符，接过婴儿看了看，又还到蝉衣手中，“按照以前的传统，直接丢到修罗场里去不就好了。”

    龙笙语声有些无奈:“我早考虑过了，但是不妥，首先他是西州回鹘的达干阿布思的稚子，对我们还有用，待遇不能太差。其次——”

    她看向白烨，漆黑的眸子漾起一层涟漪:“你我都是修罗场里出来的，自然清楚，这么小的婴儿送进去会是何种下场。”

    只怕还没过一天，龙笙就可以把他还阿布思了，当然，还回去的只能是一盒骨灰——这还是留有全尸较好的情况。最坏的，可能刚刚送进去，便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回忆起修罗场的惨烈，连白烨的脸色都禁不住有些变化——就像西域人尽皆知的传闻里的那样，血海苦渊，人间炼狱大概是修罗场最好的注解。

    龙笙五年前被送到昆仑光明顶，进入修罗场时，因有着幻花宫少宫主的身份，尚未真正领略过修罗场的残酷，便已承受不住逃过一次。回来以后，前任宫主泺伽在背后替她上下打点多日，才将教王的怒火平息，避免了严酷的惩罚。

    而白烨却不如龙笙那般幸运，自己刚进去那会，哪回训练结束之后，不是奄奄一息，遍体鳞伤的状态但服了丹药稍作调整，第二天起来还要继续经受惨无人道的考验。

    当年和白烨一道被送进去的那波孩子，数百人到最后活下来的，仅他一人而已。

    明亮的烛光里，摩尼教的右护法神色冷凝，打量着那个小小的婴儿——正如龙笙所言，这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自己和她不可能抽出时间照料这么小的婴儿，但禀告教王派人看管的话，又徒增烦扰。

    正当此时，月之楼里飘来了清淡的草药香，幽远沉静，浅浅萦绕于人的鼻尖，伴随着裙摆掠过地板的窸窣声。

    “这个孩子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看他的。”

    白烨一抬头，看见来人，不禁蹙眉:“雅蜜，你怎么来了”

    玉壶光转，璀璨的灯火里，金发的美人神色如常，随着她轻盈的脚步，白狐裘间抖落下薄薄的雪花，飘于莹润的玉石表面，转瞬便不着痕迹地消融化开。

    “晚上睡不着，在外面看星星时听见有孩子的哭闹声，就过来瞧瞧了。”雅蜜随手解下披风的系带，递于侍女雪茶手里，仅着一袭蓝裙走到白烨身边笑盈盈地坐下。

    雅蜜揽住丈夫的脖子，看向床榻上倚着白狮的月圣女：“怎么，和龙笙夜里偷偷见面，不想让我知道”

    听见日圣女的话，龙笙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安静地抚摸着雪狮柔顺的皮毛。

    雅蜜是个醋坛子的事她虽早有所耳闻，却不曾想如今她吃醋都吃到自己身上了——虽然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不大妥当。

    龙笙默默地想，或许下回见面，她和白烨得换个时间和地点

    幸而白烨很快反应过来，拂开妻子搭在他身上的手臂，冷然道:“说什么胡话，我和龙笙见面是因为喀喇汗王朝谋划叛乱的大汗余党的事。雅蜜，别弄得跟外面说三道四的妇人一样。”

    见妻子似乎并不知道兵符之事，他稍稍安下心，斥责过后又道：“你今晚的药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