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老同学的不同点 (第1/1页)

    考试中途，李红专来巡视，在贺国荣所在考场多停留了一阵。他首先缓慢踱步过去，在贺国荣旁边停下，很有耐性地站在那里。他还要考验一下老同学，或者说给他一个机会，只要贺国荣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一对犀利、鄙夷而威力无比的眼光。想要转变身份不是吗？想当干部，脱下油腻的工装不是吗？想实现梦想，出人头地不是吗？来呀，抬起你那卑贱的头颅来吧，朝我笑一笑，眨一下眼，看看我此时的心情如何，我是不是愿意给你来点启发，点化你这颗榆木雕刻的脑袋？

    贺国荣注意力高度集中，只顾埋头答题，衣袖挽得高高的，还像当年那样在园地里挖土栽种，热爱劳动这一点，倒是男生们所不能及的。

    隔学校两公里的肖家湾，有块菜地，是班上的劳动课堂，星期六下午三节劳动课连着上，那就是贺国荣展示能力的时候。双脚半蹲，腰杆半弯，双臂高高举起，挥舞大锄头，翻起大块黄泥。他在前面挖坑，女同学就跟在后面播种，苞谷种也是他从家里带来的，每个坑里限放三粒，多了一颗，他回头就要捡起来。他手心长了一样东西，别人生不出来，就是圆圆的子。所以老师举起他的手掌，挨个让同学们观看。

    李红专也喜欢蹲在地里，他会找到一条蚯蚓，冷不防放在女同学手心里，引发她们一阵尖叫，接着是红着脸追逐和逃跑，那是他比较惬意的时候。为此他不少遭到陈光辉老师批评。陈老师常常拿他与贺国荣相比，评说这就是劳动人民与小资产阶级的差别。

    陈光辉最大的问题在于只注意表面而忽略本质，所以在以后不久，他就犯了同样致命性的错误，被定性为是非不明立场偏移，他还要据理争辩，结果更糟，被戴上现行……的帽子，吃了几年牢饭，丢掉了铁饭碗。

    如今这里不是茶园了，是考场！两个老同学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一个站，一个坐；一个应考，一个监考。这可不是一般的不同，是能力与蛮力的比拼！你只能够高高举起锄头，展示你一身蛮力，除此之外，都是零；我呢，两个手指头玩弄笔杆子，那么划拉两下，就可以决定你的命运。

    想到这点不同，李红专抑制不住亢奋的情绪，脖子紧跟着兴奋地痉挛了一下。不知老同学此时有什么感触，是恍惚记着当年的成绩排名，劳动场景，被老师表扬那短暂的沾沾自喜，还是为眼前的境况呈现的差距而感到不安？

    可是贺国荣一直没有抬头，身体连动都不动一下，专心致志地书写，他在试卷的密封线外面工整地写下子自己的考号：166。李红专刚好看到，心里想：还选了这么一个考号，想使考试一路顺风？心想事成？这要看你是碰上谁了。

    李红专移步走向讲台，一瞬间作出了个决定，要让这位不知羞耻还干在这里自命清高的老同学尝试挫折，在大家跟前载一个大跟头。他暗中拿出一张纸，写下了今天试卷上的一道简单题，做出了答案，然后把纸揉成一个圆团，比乒乓球大一点，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下地，用脚尖轻轻一推，让纸团滚到到贺国荣的脚下。

    李红专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贺国荣低头看见纸团，弯腰把纸团捡起来，他会抓住时机很干脆地走过去，当众把贺国荣叫起来，把手举起，大家就可以看见他手里有什么东西，那这件事就大功告成，他当即就宣布：“166号考生作弊，取消考试资格，请立即出去。”

    哼，想通过这场考试，实现你那可悲命运的逆转，太幼稚了！李红专微笑着，举起自己的手，张合两下，进行某种想象。嘿嘿，瞧瞧我这手，一股神力呢，几秒钟之类颠覆一个人的人生，还不是易如反掌？

    李红专压根没想到，几十分钟的时间里，贺国荣专心致志做题，头都没有偏一下，就把试卷答完了，起身离开了座位，更不用说往地下看了，纸团倒是被胶鞋踩了一下，扁了。

    贺国荣出门时侧了一下脸，嘴角边好像露出一丝笑容。李红专顿时气急，贺国荣分明是在耻笑，笑我玩的是小儿科，一分钱不值。好吧，你这样小瞧我，我会让你有好看的，一个烂工人，二十七八岁了，混成这个样子，不自卑还自豪，不自量力，想通过一次考试改变命运，从此进入仕途？以为你是谁！

    李红专顺手拿起贺国荣的试卷，看完以后他呆住了，这家伙竟然将所有的题都做完了，答案几乎全对，这份试卷要是正规判分，98分下不来，而且卷面干净整洁，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年没有放弃自学？菜园子里面表现出的那股韧劲倒是令人折服的。